在严密的布局下,阿贾克斯一人便控制了阿伯丁一半的政府机动兵力,这为市区冒头的革命军减轻了极大的负担。<br/> 由于北爱尔兰革命在前,军队对武装工人的镇压计划都是秉承雷霆之势,重兵压上的,但反应快速、一次性投入大半兵力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驻地空虚,更不用说登陆作战调走了许多重型装备。<br/> 于是当阿伯丁市政府大楼被围殴的时候,驻地再次分派来的援兵居然被革命军一个团不到的人堵死在了要道上,不得寸进。<br/> 而山道及海滨前往下城区的唯一一条主道也被截断了,当宪兵团和步兵混编的队伍开向阿伯丁港的时候,被拦在中间的影子给当场吓出了隔夜饭。<br/> “猜猜看,今天为你们准备的主菜是鱼雷呢,还是炮弹呢~?!”<br/> 柴郡笑嘻嘻地将自己茶壶型的炮座往上抬了抬,但没有一个脑残军官会认为这位突然出现的皇家女仆是打算给他们倒上一杯礼节性的茶水。<br/> “快,快散开!!沿公路散开!!”<br/> “附近没有掩体!!”<br/> “那就跳进海里!!不要站在路中间!!”<br/> 车队被柴郡的佯攻动作吓得屁滚尿流——事实上英国陆军里的聪明人还是很多的,让他们为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去和舰娘硬碰硬还是想多了……阁员给的钱还不够!<br/> 除了那些带头逃命的军官,还有不少不会水的倒霉鬼在柴郡施施然迈着猫步贴近的时候,都被吓得枪口软了下去,纷纷高举双手,事实证明这是一种世界性礼节——你看他们都高兴得为柴郡作欢呼状了。<br/> 这般大规模墙头草一面倒的表现,让柴郡直呼壮观,她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对方态度强硬打算突破主干道,自己就不得不运用灵能来淡化感性,然后把他们车队轰烂……<br/> 现在她看着面前一个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先投降就对了”的男人,再对比一下在酒吧里认识的那些革命者,高下立判。<br/> “……呃……沿海滨公路前进的第39团已经镇压完毕,没有伤亡。”<br/> “了解,柴郡同志,让他们就地解除武装,会有人去把他们统一送至格兰扁公园进行筛查,对了,稍微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不要让他们溃逃变成流寇——发挥出你可爱的优势来——”<br/> “唔,如果是对指挥官撒娇的话,柴郡倒是不抵触,但对这些人……”<br/> 柴郡难得露出了嫌弃的表情。<br/>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讨厌没有坚持的男人,各种意义上的。<br/> 但是仔细想想,或许不择手段地活下去也是一种坚持吧……<br/> 大克对英国军队的从心表现早就有了预期——要知道北联那些失去了信仰的伪军也几乎是见了面就溃散,这无关乎种族和国别,当一个人失去了必须战斗的理由后,所谓的职责并不能和他们宝贵的生命对等。<br/> 但在市区,抵抗革命军混编团进攻的保安队和特勤处则是爆发出了120%的战斗热情,因为这些人身上沾的鲜血不计其数,干尽了肮脏龌龊的活计,染得他们心都黑透了,如果被革命军攻破核心建筑群,获得政权,则他们是要被立刻清算的那一批家伙,他们也非常清楚自己断无活命的可能,所以不仅是在为内阁而战,也是在为自己的性命而战。<br/> 这导致革命军在进攻北海原油公司总部大楼的作战中,人员损失惨重,从码头涌入的革命军中有许多都是受过一点点训练的,连那些新兵蛋子都不如,可以说除了士气高以外,并不能胜任攻坚作战。<br/> 该公司是英国的石油命脉之一,和外国的能源交流被阻断后,它总部的攻占优先级还要高于市政厅,加上现任能源战略大臣就在该处任职,可能还睡在里面,现在卫兵众多,是快难啃的骨头。<br/> “他们有标枪!”<br/> 此标枪非彼标枪,是一种反坦克武器。<br/> 打算复刻贝尔法斯特的“传说”,革命军采取一坦八步的方式攻坚,但坦克在靠近公司大楼200米左右的时候便爆出了一团火星,舱盖掀起来,好像被点燃但因为潮气而不能顺利爆炸的炮仗。<br/> 从高处发射的导弹再借助抛物线优势,绕开了坦克的正面反应装甲,并且因为发射突然,也没有给乘员使用诱饵弹的机会,瞬间便有两台坦克被命中顶盖抛锚。<br/> “他们居然给公司的保安团准备了这种武器!!”<br/> 用吉姆的话说——该死的公司狗比他妈正规军的装备还精良,士气还要高。<br/> 这些家伙作为内阁十数年的打手,绝对是血统最纯的那一批死忠派。<br/> “呼叫炮火支援吧——吉姆同志!”<br/> “不行,还没确定敌方首脑的位置,让舰娘开火的话我们有可能抓不了活的——”<br/> “克里姆林同志说过,如果确认保安团火力会对同志们造成重大威胁,就立刻申请炮击援助,不用在意敌人死活——现在正是时候!”<br/> 吉姆并不是一个非常精通战阵的好长官,他一时间有些判断不准到底该怎么做,而犹豫在战场上是会害死人的。<br/> “让海王星同志用小口径炮轰击侧门和窗口就行了。”<br/> 见吉姆和汤米因为经验不足而产生了分歧,躲在车辆掩体后方的罗曼夫人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指了指已经来到前线的海王星,在他们争吵的过程中,罗曼已经果断地把“大神”给请来了。<br/> 舰娘走至道路中间时,两侧无论是流民还是革命军皆给她让开道路的样子,像极了朝圣,正映衬出了海王星的“神性”。<br/> 但舰娘同志显然不希望让自己的这份神圣感维持下去,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件“重型武装”,革命军让她打哪里,她就打哪里,不去思考那么多对错、和可能带来的伤亡。<br/> “目标是窗口和侧门对吧?”<br/> “没错!注意反坦克导——”<br/> 不经念叨的可能不止是人,也可能是导弹——黑暗中突兀亮起的尾焰划过一个无比顺畅的圆弧,从高处抛向海王星,标枪的锁定系统越过了坦克,把她优先判定成了一处大热源,这是因为海王星的锅炉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让她的人形在长波红外成像中亮得发紫。<br/> “突!”<br/> 40mm的STAAG防空炮以闪电般的速度打出一条弹链——虽然间隔比近防系统要长,但架不住它的威力大,两枚标枪被凌空打爆,爆炸并没有形成散不开的烟云,而是很快被剩下飙射过去的金芒穿得千疮百孔。<br/> 越过爆炸尘的炮火在北海石油大楼的外部结构上斜斜地剌出了一条狰狞焦黑的口子,也把里面隐藏的战斗人员放倒了不少。<br/> “嘭!!”<br/> 为了保证弹药的威力不会对交通系统和居民区造成太大负担,海王星只用了114毫米的副炮炸开了侧门,门前临时拉出来的沙袋,也被她扬成了漫天黄雾。<br/> 从开裂的墙体中传来渗人的惨叫,尽管没让炮弹直接命中,水泥破片扎入人体的痛楚跟被拿刀捅了也没多大区别,一时间嚎哭和尘埃跌落地面淅淅沥沥的声响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br/> 这些人能如此快速地反应并建立阵地,看来他们对于自己在革命军中、在民众眼中的具体形象有个相当充分的认识,也因此准备充分。<br/> 那般令人动容的恸哭之音,也让海王星强行冷峻的面容变得悲痛起来。<br/> 在对抗塞壬时,哪怕是战局最为不利的时刻,尚且能够悠哉应对,以游戏世间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累累伤痕,但当海王星对“同类”开火的那一刻,满面的泪水和略微内陷的脸颊,随着她前探的三叉戟上反射的银光,构成了一幅足以让最铁石心肠之人一同伤感起来的画卷。<br/> 阿伯丁的天空正在燃烧,各处上升的城市风裹挟着火焰的热量和人民的怒火,将本该在新年之时降下的雪花融成了雨,混着那爆炸飘飞的黄土一捧一捧地粘在双方战士的身上。<br/> “先生们……进攻吧,请快点结束这场惨剧……我,我有点……”<br/> 她前伸的玉臂垮下来,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在大雨中俯身。<br/> 各方面经验都不如前辈们的她,想要在某一领域上领先她们,以夺回自己的那份自尊,因此她第一个去照顾受苦的民众,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加入战斗部的——<br/> 如果不是她天天去给那些孩子、工人们发放救济粮,知道改善他们的凄苦生活已经刻不容缓,她或许不会下定决心担任这个战斗部先锋的角色。<br/> 在这方面,她确实领先了皇家的许多“前辈”们,也比她们更接近战争的本质——和塞壬的过家家似的战斗记忆,仿佛都在今夜黯然失色了。<br/> 只是她现在才意识到,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br/> 革命军迅速占领了大厦的一楼,而被重火力轰炸后,保安和卫兵的抵抗意志彻底粉碎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能用什么手段干掉对方的舰娘,最终求生意志转化成了一种,能多活一阵就多活一阵的侥幸心理——真正意义上的苟且偷生。<br/> “海王星同志……”<br/> 罗曼夫人并不后悔请求海王星开炮,她伸出沾满了泥水的手,想要揽住姑娘那纤细的肩头,她如今已经彻底褪去了神性,成为了一个迷茫的小姑娘。<br/> 这样的舰娘甚至催发了她的母性,但她怕自己肮脏的身子玷污了海王星,最终止步不前——<br/> “……罗曼同志。”<br/> 海王星用无神的双眼,看着陆陆续续被清理出大楼的官员和卫兵,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待在这个地方:<br/> “我本以为可畏女士还是太过娇柔,也可能是想要骗取指挥官的同情心……现在我才明白……杀死比自己弱小的生命……”<br/> 是一种多么煎熬的感受。<br/> 大克所指的,英国最开始缺乏革命土壤,不仅是在说民众这一层面。<br/> 舰娘的性情决定了她们无论表现得多么弱气,在面对真正的敌人时,还是会迎难而上且越战越勇,可前提是她们能够定义得清谁才是敌人。<br/> 皇家的姑娘们没有见证过十月革命的牺牲,没有炮击冬宫的血腥洗礼,在清理门户这方面,她们皆是一张张白纸。<br/> 海王星成为了继可畏之后的又一个受害者,公频中弥漫着她的哀思,让所有交流内容都一顿。<br/> “……去港口吧,去找那些被你帮助过的工人们。”<br/> 站在漆黑的断崖之上,克里姆林也被那庞大的哀思所冲击,沉默片刻后,他轻声道:“他们会告诉你,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比我给你定性,或你自己给你定性得来的结论,都要真实可靠。”<br/> “……指挥官……”<br/> “跟着罗曼同志一起去吧,让她好好照顾一下你,你应该得到赞美而不是指责。”<br/> 低垂着三叉戟,海王星拉着罗曼的手,从熄火的前线,缓步移到了她熟悉的港口市场。<br/> 有许多人正在那里等她,而她也正是从这里聚集人群,找到了足够进攻大厦的革命军战士。<br/> 在救济餐施行期间,共有三万人间接或直接地受到了海王星和黛朵的帮助,他们得以挺过这个寒冬,直到新年,还从黛朵这儿拿到了他们的新年礼物——半根柔软的面包。<br/> 有的时候人的物质需求可以很廉价,要的只是一口饱饭罢了,而经历过精神和物质双重富足的年代后,再回来看如今的苏格兰,全英全境,是如此的可悲。<br/> 好在那可悲的一切,似乎都随着一声震响,一场大火和一场急雨,被洗刷,涮进颜料桶里,混成了英国灰色历史中的一隅。<br/> 码头上的工贼们被看押成三堆,抱着脑袋蹲伏,他们的运气不好,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劳改和一辈子的骂名,而那些死在战斗中的家伙,相比而言反而要轻松一些,到最后,除了首恶,不会有任何“敌人”被记住。<br/> 这可以说是胜利者的大度,也可以说是人民的大度。<br/> 迎接海王星的黛朵明显是哭过,她卑微的性格并没有在今夜造成任何影响,反而非常坚强地挺了过来,就在刚才,她亲自带人打掉了军情处在码头的安全屋,俘虏了所有非阿尔伯特派系的探员。<br/> “海王星!!黛朵!!”<br/> 卖菜的老人,码头帮工,擦鞋的学童,经营洗衣摊的大娘,又或潜伏许久的工程师,货运员们,以及那些刚刚上岸的SAS,无视了天上的倾盆大雨,都在喊着她的名字,压倒了雨声。<br/> 是海王星和黛朵带领他们发动了政变,拿下了吸血的北海原油和市政府,也是她用救助的方式将他们团结在一起。<br/> “海王星!黛朵!!!<br/> 人们欢呼着,不为胜利,只为对她们的善行做出感谢。<br/> 海王星级,海王星号命名舰,黛朵级黛朵号命名舰,现在都有了她们存在的意义,不是在二战的战场上发光发热,也不是在对抗塞壬的游戏里出尽风头,她们会被人类用最光荣,最具艺术价值的方式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