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丁的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映衬着新主入驻时疾风骤雨般的手段。<br/> 军队及警察机关瘫痪后,维持秩序的人换成了身着寻常布衣的革命军,英国国家银行的保安,押运人员,还混有一些并未配枪的社团成员。<br/> 坐在北海原油公司的石阶上,在废墟之间,尘土和泥泞之中,第一批攻下大楼的战士们已经开始原地休息。<br/> 苏格兰皮克斯乡村乐团的一位同志放下了手中的AK,叼着意大利炮,端起心爱的吉他,对着重新揭开的夜空弹唱。<br/> 他的身边聚集了大批取暖的同志和流民,用从后院拉出来的空油桶做成简易火堆,明明身在城市的中心,却仿佛大家都是在荒野上流浪的人,难得护住眼前一缕火光。<br/> 歌手的脚打着拍子,在还没压实的泥堆上摩擦,血水从他的靴底淌下,如同他的血液在沿着大地的纹路扩散,进入每一个在场倾听者的身体。<br/> “仿佛昨日,当我还年少轻狂——”<br/> 《正当年轻》。<br/> 小天鹅并没有参加第一场战斗,她也是后勤组的,负责给所有参加过攻坚的革命军发放雨披,毯子、面包和热咖啡,但她随后发现,这些湿淋淋的,头发被污水捋成一束一束的人们脸上带着笑容,丝毫不见寒冷的迹象,似乎那劣质的火桶就赋予了他们无限温暖。<br/> “这是宵夜,先生们。”<br/> “谢谢你,可爱的姑娘,但毯子就不必了,我们马上准备出发。”接过面包和纸杯咖啡的武装工人们陆续起身。<br/> “出发去哪里?”<br/> “去爱丁堡,去格拉斯哥,去一切需要我们的地方。”<br/> 阿伯丁的命运已经步上正轨。<br/> 但周边城市的战斗才刚刚打响,一呼百应,他们需要武器,需要补给,需要更多的人手。<br/> 参与了一次攻坚的战士在年轻的革命军中都能算是老兵了——老兵就是砖,哪儿用往哪搬。<br/> “还有那么多的歌等我去歌唱。”<br/> 以此句作为结尾,那位歌手丢下烟头,将吉他包裹好,重新放上卡车。<br/> “我记得你的吉他好像是娘们儿气儿的玫瑰木——啥时候换成白衫木的了?”<br/> “……这是卡尼拉的,他以前宝贝得紧,都不许我碰一下,我只能在给他下葬之前耍两把过过手瘾。”<br/> “……哦,这艹蛋的世道。”<br/> 发问的那位社团成员尬住了,悲伤的气息再次弥漫整支部队。<br/> 他们于沉默中陆续登车。<br/> 活着的人,必须承担起死去战友的理想……负重前行。<br/> 事实上,即使没有大克的种种布局,阿伯丁也将顺利地度过这个冬天,而爱丁堡,贝法的姐姐,已经把苏格兰事务大臣派来的人给扣押在了驻地,舰娘拒绝接受调度,因为她们收到了前线正在跟塞壬交火的消息,并将这一消息通过极为艰难的原始信使手段告知给了伦敦。<br/> 一来一去的信息交流就过去了八个小时,天都大亮了。<br/> “你是认真的吗??”<br/> 听到苏格兰事务大臣的信使带来的命令,驻地里的舰娘都沸腾了。<br/> 她们确实有在筹备协助马夫蒂和革命军,但计划尚未抵达里应外合的节点,至少现在还没有动手,而塞壬的威胁显然是应该摆在同胞互相残杀之前的——<br/> 但在伦敦方面得知塞壬出现在西岸及北海峡一线之后,依然强行命令爱丁堡等舰娘前去敦促伊丽莎白完成登陆作战,这简直不可理喻。<br/> 信使还带来了内阁会议的录音,即使格拉斯哥因为也爆发了革命的关系,信息还没有顺利传递到伦敦,有些内阁成员便已经对舰娘充满了不信任感,就差把留守本岛的爱丁堡也骂成叛徒了,这些嘴脏的家伙跟少数的表面理智派目标一致——那就是他们认为塞壬并不会真的大举入侵北海峡,这全都是伊丽莎白不想同室操戈而找的借口。<br/> 他们勒令舰娘立刻动身,不要管什么狗屁塞壬,马上让登陆部队登陆,并夺取都柏林的控制权。<br/> “你们知道这会害死多少人么??难道阋墙兄弟跟塞壬比起来他们更信任塞壬??”<br/> 胜利对信使发出了灵魂拷问,而连连皱眉的爱丁堡此时眼镜之下,凌厉的闪光不断地射到他的脸上,似乎想要割掉他的脸皮。<br/> “我也只是遵照大臣的指示带来命令……”<br/> 信使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br/> 他是退役的皇家空军,现在希斯罗机场最好的夜间飞行员,何曾受过如此委屈,让这些精灵般的女人对自己戴上有色眼镜——这让他羞愧的同时也不快,把所有的怨气都算在了内阁头上。<br/> 早知道就听同行的劝,不淌这趟浑水了。<br/> “……呼,你们都听到了。”<br/> 爱丁堡抬了抬眼镜,原本有些迷糊的她此时也透出难得的凌厉来。<br/> “……既然代表们给了如此离谱的命令,那么我们也有权拒绝,舰娘是为对抗外敌和塞壬而生的,可不单纯是你们争权夺利抢地盘的工具——胜利小姐,我建议把这些录音直接公布出去,让全苏格兰的民众都认识认识将内斗凌驾于对抗入侵之上的好代表——”<br/> “爱丁堡女士!!万万不可!”<br/> 信使被吓得一个踉跄。<br/> “正好,我早就想说他们的命令一天比一天离谱了,现在更是不可救药,不然我们也干脆大区独立吧,苏格兰重新建国——”<br/> 胜利露出了略有些恶劣的笑容。<br/> 她平时就这样喜欢乱吓唬人,搞得原本只是表达一个不合作态度的爱丁堡满脸无奈。<br/> 你这不是把我们想干的事情都讲的明明白白的了么,好悬是伦敦现在听不到我们的议论。<br/> “不行,之后还是要重新建立联盟政府的,光北爱尔兰就让我们喝了一壶,苏格兰再正式闹一次独立,想要重构联合政府的话,估计要害贝法的头发都掉光——”<br/> “???”信使听到了更加不得了的发言。<br/> “……那个,这位先生,你先坐。你坐啊。”胜利和爱丁堡都自知失言,随后挂上极有亲和力的笑容——<br/> 信使只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仿佛一块儿烙铁。<br/> “……呼,总之就先联系一下指挥官好了,这份录音要不要公布还是得他做主。”<br/> 演麻了的一群舰娘把信使软禁了之后,立刻把问题抛给了大克。<br/> 此时大克已经从海边的断崖转移到了海上,因为他需要去跟那支同伊丽莎白周旋并配合他们演戏的舰队碰一碰,当然,是友好意味的那种。<br/> “发啊,当然要发。”<br/> 大克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极了第一年玉米丰收的赫鲁晓夫。<br/> “这可是我们的舆论优势,也是革命军暴力夺权的绝佳理由。”<br/> “师出有名”是任何一个大国都要玩得转的手段,革命军本就掌握了一定的法理优势,现在内阁又给他上了个BUFF,估计诺亚同志听了这个消息能直接给乐到下巴脱臼:<br/> “他们是不是每天喝猪油把脑子都喝傻了?哪怕碧蓝航线解体了,海上的不成文公约,仍是在面对塞壬时要优先放下争端,共同对抗——”<br/> “应该没有,但据我所知司法大臣确实很喜欢往面包上涂一半厚的牛油……”<br/> 面对爱丁堡那有些迷糊的应和,饶是大克被可畏跟海王星熏陶得有了那么一点英式幽默感,也没get到这个笑话的好笑之处,倒是同段频道里的胜利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br/> “不过现在塞壬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吗?那些塞壬不是您拖出来演戏的?”<br/> “我也说不准。”<br/> 大克并没有收到来自鸽派的支援通告,而且以三个仲裁者心比天高的性格,也不会做这么丢份儿的事情。<br/> “对方可能是余烬,就按现在她们和伊丽莎白的反航战姿态,以及完全不向苏格兰沿岸破袭的行为逻辑,我有理由认为她们和我有着某种默契。”<br/> “……余烬……”<br/> 胜利这般傲气的大小姐都顿了顿:“她们居然也会配合您作战么?”<br/> “说不好,也许这是新的考验吧,一切都要等我正式和对方接触了再说,可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副官被掠走的乌龙情况了。”<br/> 一想到尼米这次回来大变样,大克心里就五味陈杂——以前多乖巧害羞的闺女啊,现在居然开始要求在上面了。<br/> “明白了,那我们这边一面公开内阁的迷惑命令,一边准备掀桌子不干了~嗯~”<br/> 胜利发出了一阵柔软欢快的声音,仿佛当众伸了一个风情万种的懒腰,贼有画面感。<br/> “爱丁堡方面似乎还没有足够的革命军等待调度。”<br/>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能把内阁的私兵全打趴下~”<br/> 和其他避战的舰娘有所不同,胜利小姐似乎有些轻微的……暴力倾向?<br/> 她之前好像说过讨厌暴力来着——哦,好像补充说明了一句暴力是最简洁迅速的手段……<br/> 而且把陆军说成私兵的……虽然大克想举双手三脚赞同,但这种在战略上蔑视敌人的作风要不得。<br/> 胜利的性情……在皇家这样奉献怪和优雅怪满地跑的舰队里,还蛮少见的,只有阿贾克斯喜欢蹂躏敌人……等下,似乎胜利跟她在某些地方真的会有共同语言?<br/> “根据你们的兵力状况自行判断吧,部队赶过去需要12个小时,为了维持稳定留下了一半人手……我建议再……”<br/> “请放心交给胜利去做罢,指挥官。”<br/> 光辉软糯的声线适时响起:“她虽然稍微急躁了一点,但有应该有不少办法拦住米德尔斯伯勒的机械化师团——我说的对吧?胜利~”<br/> “诶……已经以开打为前提了吗?其实我也不想搞得自己和海王星一样苦大仇深的……”<br/> 胜利在另一边听到姐姐的调侃,嘟起了嘴。<br/> 而且本该是她在大克那里豪言壮语许下承诺并一战成名最终坐拥美男的发展,被姐姐横插一脚,就仿佛成了她借着姐姐推销的光把自己减价卖出去了。<br/> 不开心。<br/> 但大克随后的纠正,让她心底猛地凌然——<br/> “海王星同志做了许多人都无法做出的艰难决定……至少在这点上,你应该给予她足够的尊重,胜利同志。”<br/> 是了,这是大克跟她以前所见到的许多军官决定性的不同。<br/> 在原则问题上他从不迁就舰娘,而即使是旧海军颇有风骨的官员都在底线上显得分外圆滑。<br/> 而这样死硬的男人——不行了,胜利已经忍不住想要品尝一下他究竟有多么钢铁了。<br/> “嗯,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好好安慰她的,但现在,指挥官,正式把打开英格兰大区道路的任务交给美丽的我去做如何?”<br/> “那就交给你了。”<br/> “哼唧!”<br/> “?”X4<br/>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河豚叫声让与会者纷纷挂上了柴郡智慧脸,但很快,随着可畏退出群聊,又仿佛刚刚充满酸味的插曲从没发生过。<br/> “刚才那是……”<br/> “指挥官……少女的心思有时候是不能道明的哦?仔细想想,光辉可爱的妹妹们不仅把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脉,地盘,还有她自……”<br/> “啊啊啊,姐姐你住口啊!”<br/> 明显不是羞恼而是着急的声音从胜利那边喷出。<br/> 胜利是怕自己原本能出的风头全被自己的好姐姐给出完了,到最后没有撩大克的手段。<br/> “我匿了!呃,先去把这些会议内容公布了再说……对了,那个信使怎么办?”<br/> “雇过来,让他当你们的接送人员吧,这种好手不能放回去给内阁。”<br/> 大克无语地挂了电话——一边还留存有余裕,一边已经沉重到完全失声。<br/> 可能真的是舰娘性格的区别?但他更倾向于环境对人的改变,如胜利那样经历过血战的舰娘大概承受能力会高一点吧。<br/> 有时候他甚至会希望每艘舰娘都跟赤城和齐柏林一般凶悍,这样的话,虽然他会被迫全年戒酒戒烟,但用身体负担换心理负担的话,还算可以接受。<br/> “走吧,海王星同志……我们去兜兜风。”<br/> 不再过多琢磨,男人拍了拍被自己强拉出来,心情稍微有所好转的可怜姑娘的肩膀,将她领上了自己的舰桥。<br/> 他不确定这样能不能分散一点海王星的注意力,只能尽自己所能去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