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猜到了大克是俄罗斯人，但亚瑟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因此变得恶劣，倒是有一种“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的无奈跟解脱感。<br/> “我的曾祖父曾经在冷战时期修建过防核设施，他说总有一天苏联人会打进来……只是早晚的问题……现在，你们来了，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br/> 他离开厂房之前扬了扬手里的美元：“至少我不会跟钱过不去，加上现在这个国家……给不了我任何荣誉感跟生活保障，或许让它赶紧消亡才是最明智的决定。”<br/> “事成之后只要你不把枪对准人民，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跟就业自由，或者我可以给你找一份更稳定的工作。”<br/> 大克则如此承诺道。<br/> “听上去还真是令人安心。既然你不相信向上帝起誓，那你们发誓向谁发？”<br/> “我为苏维埃服务，向人民发誓。”<br/> 送走了亚瑟跟他埋伏在这里的几个枪手之后，马可波罗随处找了个箱子当座椅，拖过来在炉火前翘着脚，有些意外地看着大克，仿佛想要用目光将他捅个对穿。<br/> “您就这么相信他了？”<br/> “直觉告诉我他会好好地完成他的工作，至于他办事的时候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导致任务失败之类的——那不在我苛责他的范围内，对他的发展也不过是个尝试而已，我们有资源、时间多进行一下类似的尝试。”<br/>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您对他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呢。”马可波罗露出有些怀念的笑容。<br/> “……我同情美国民众，亚瑟和他的帮派成员只是一个美国民众的缩影而已，你若是说我站在实力的角度上向他们施舍——或许是有一点吧，但是如果连这点傲慢都容忍不了的话，那我们解放美国的工作就无从展开，因为连一点怜悯都生不出来的人，自然是不会站在民众这一侧的。”<br/> 大克认真地看着马可波罗，似乎想要知道她会不会是如早期重樱舰队那群战争狂人一般的，对恃强凌弱、实力至上之论十分推崇的家伙。<br/> “……那家伙可能并没有血亲，也没有另一半，他在撒谎。”<br/> 两艘舰娘突兀地从阴影之中降临——胡滕跟罗恩似乎觉得大克看着马可的表情有点太过深沉了，便主动冒出来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br/> “刚刚那种有所牵挂的样子是装出来的。”马可则十分确定地下了判断：“他的身上没有一点跟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的味道，也没有孩子的味道，只有范德林帮的酒味和硝烟味儿。”<br/> 但大克似乎不在乎这种隐瞒跟欺骗：<br/> “他撒谎与否，都可以理解，为了生存，有些自保的谎言是可以原谅的，而有的背叛则永远无法原谅……”<br/> 大克摇摇头，他觉得舰娘的纯洁性有时候真是她们最大的弱点……像胡滕这样稍微显得有点道德洁癖的铁血娘们儿……还真的比较少见……但从她的身上就可以看出，部分舰娘在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于人类社会之中吃了多少苦头，才艰难地染上了人类的灰色。<br/> “目前他不会背叛我们，因为我们能给他洛城官员给不了的。”<br/> 用人的时候，克里姆林首先考虑的是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具备成为他同志的潜力——以及，某个同志是不是有偏离理想的可能跟嫌疑。<br/> 前者有潜力，后者无嫌疑，那么对前者施以宽容跟引导，后者施以绝对的信任，这便是他当官的技巧。<br/> “我同意指挥官的判断——这个人应该能拿到我们想要的情报，只要情报能到手，他之前的种种表现就都可以无视，其次我认为，一个没有牵挂的人更适合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他没有家庭可能是好事——”<br/> 罗恩更偏向自己当了许久KGB后生出的本能判断。<br/> “但那也意味着他可能没有底线。”<br/> 胡滕抱胸道。<br/> “或许不是没有牵挂吧，对他来说这个帮派大概就是他需要灌注心血的容身处，兄弟情谊以及男人的承诺……之类的。”<br/> 大克身为男人，肯定比舰娘懂男人：“首先要做到对自己人负责，然后才是对外人负责，很好理解不是么？”<br/> “好吧，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们花了半天的时间只搞定了一个范德林帮，而他们弄到情报所需的时间绝对比你定下的观察期长得多。”<br/> 似乎是联想到了大克对舰娘的态度，胡滕眉眼看上去柔和了一些。<br/> “我稍微离开一下也不是问题，洛城现在的战略地位值得我们更上心一些，也值得花时间经营一下。”<br/> 大克起身：“我不在的时候胡滕你们可以试着去继续发展下线，手段稍微野一点也没关系，现在我们的重心转移了，洛城必须拿下，德克萨斯的顺位都得后移……马可波罗同志，你在笑什么？”<br/> “五航战收集到的资料已经发到公频里了，哈，她们肯定没预料到我们参与了一场火并，反而比她们更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洛城执法的真相。”<br/> 马可颇有优越感地道：“下一步我们可以去探访那处黑煤窑……啊，不是，是黑心魔方生产线。我很好奇，需要大量劳动力从事如此重要的魔方收纳工作，洛城官方为什么还会选择抓人而不是雇佣？就不怕被抓去的人反抗心起来了给他们搞出点举世皆知的乱子来？”<br/> “可能因为这一批人会接触魔方自动生产线真正的机密内容，不能用雇工的形式来组织吧，他们谁也信不过。”<br/> “企业同志。”<br/> 从厂房的钢梁上跳下，一头银丝的舰娘短暂地解开了自己的变色龙系统——黄昏的微风从她的额顶拂过，突然充满了一股美国西部片的韵味。<br/> 她这出场方式很有主角登场的派头，可惜里诺人不在了，不然肯定会大呼小叫一番并着重记笔记。<br/>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完成工程之后可能会被洛城官方灭口……？”<br/> 大克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的阴沉，但他仍在努力地把那群老爷想象成多少还有那么一丝丝人性的存在——<br/> “不，也可能是等设施正式运行并有产出，等德州完全独立，带头跟联邦政府翻脸并赢得战略缓冲后，再慢慢地放那群人回归社会……不然要想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么多的人……难度很大……”<br/> “很遗憾指挥官，我明白您很想给自己的敌人贴上道德标签……但他们做的事情并不值得您如此尊重他们。”<br/> 企业神色多少有些悲哀地摇摇头：“我已经去过那里了，就在圣莫尼卡跟20世纪福克斯影片公司的中间，有一处被灰幕笼罩的工地，魔方生产线就在那下面。”<br/>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但最后还是没能用更加温柔的词汇去形容那个地方。<br/> “那里简直就是一片集中营，我一点都不怀疑那些工人会在完工的同时遭到镇暴部队的处理，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何当街抓人，而且完全不在乎社会影响，因为他们对外界来说，是一群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随时可以消失的人……至于是不是真的还活在监狱里……全凭官方的一套说辞。”<br/> 航母同志的瞳光有点泛红——黑企业见过很多或龌龊的或高尚的事，而发生在洛杉矶的一切，只能算是最龌龊的那种，但还没突破她的承受底线。<br/> 只是她的另一半原型舰的人格，并不能接受自己热爱的国家变成这样的现实，她有点自闭了，不得不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黑企业：<br/> “曾经的黑人奴隶过得都比他们更好……庄园主好歹会给奴隶炸鸡和汽水作为奖励，但我在魔方生产线上只看到了死亡……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他们没有任何希望。”<br/> 黑企业缓缓道：“我们的南北战争……似乎没改变任何东西……”<br/> “……圣莫尼卡到好莱坞跟市政厅之间的街区已经全部封锁掉了，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联系到里面的人。”<br/> 大克阻断了企业散发的强大杀意——跟某些还没有彻底改变思路，解放思想的舰娘不同，余烬的姑娘们对“杀人”从不纠结。<br/> 看起来如果不赶紧想出一个对策，企业也要化身杀星了。<br/> 有时候大克也很想任由愤怒主导自己的意识世界，去当一个不计后果的凶残战士，但他不能，他必须做那个把姑娘们从愤恨的泥潭中拉出来的人。<br/> “如果冒然进攻，那些看押劳工的走狗可能会按照暴露之后的计划……开始销毁证据。我们必须把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带出去，让世界知道。里面的工人必须活下来，他们将是我们反对腐朽美国政权最有力的支持者和活证据。”<br/> “明白了，工厂上部开裂的穹顶大致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去重新搭建支架，但是每时每刻都有劳工因为无休止的强迫劳动而受伤猝死，指挥官，我们必须尽快。”企业大大地喘了一口气。<br/> 至少她现在不用独自面对这一切了。<br/> 马可波罗玩味的表情也收了一收，她瞥了一眼眉头不自觉皱起的胡滕跟好像没什么共情心的罗恩，不知道从哪里抹了一下，掏出来一枚扑克牌：“那个叫亚瑟的说过，有不少‘搞选票’的家伙还在活动——洛城虽然不是黑手党的主要活动区域，但在这里，应该也有给政客服务的白手套，且肯定比范德林帮要混得好那么一点，这是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br/> 她将扑克牌递给大克——上面用刻刀刻下了一个奇怪的意大利名字……“达尔塞”。<br/> “从他们开始联系吧，指挥官，我的同胞们经常参与电影业跟酒业运转——好莱坞跟福克斯虽然都关停了，但他们肯定能找到进入封闭区的道路，就看我们的面子够不够大。呵呵呵……不过谅他们也不敢拒绝我就是了。”<br/> 马可波罗那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仍然很欠揍，但大克说什么也生不出那种教训一下她的冲动了。<br/> “……你不是一直在天上飘着呢吗？哪来的美国时间在地面上铺开情报网？”<br/> 大克接过扑克牌，有些疑惑。<br/> “早些时候，跟维内托达成的协议——她给我提供联络方式跟身份证明，我自己去尝试收编那些意裔，能整合多少都是我自己的人脉，她不会过问，哦呵呵~”<br/> 她眨了眨眼：“余烬的活动虽然不太频繁，但我们也是有在亲身比对这处实验场跟我们那处的区别的。用短暂的轮休时间稍微收编一点情报人员，总比凡俗之辈天天想着怎么爬到指挥官您的床上要更帮得到您的忙吧？”<br/> 她说这话的时候舌头没有抵着牙龈，露出了有些诡异的舌尖——大克这才发现马可波罗的舌头是分岔的，被称为“二枚舌”或“两舌”，象征着口业不善跟妄言。<br/> 目光被吸引的大克稍微愣神了一会儿，而马可波罗也注意到了大克集中的注意力飘往何处，似乎是觉得现在这种气氛更嚣张一点也没关系，便故意吐出一截舌头来，分岔的舌尖交叠在一一起，仿佛两条互相交缠的小蛇。<br/> “虽然我不介意指挥官你想一些关于我的香艳内容，但果然还是等胜利之后，就着成功的果实品尝我的吻才更香甜吧？”<br/> 马可波罗依然很有自信的样子，仿佛她乐意让大克YY一下都已经是壮汉赚翻了。<br/> 原来你落地以后如此嚣张、目中无人，也是仗着自己早就进行过实地考察跟人脉布置的关系么？<br/> 大克咂了咂嘴，他其实不止有对对方舌头YY的一方面，还有一种比较微妙的，探寻对方舌头跟寻常人不同的肌肉运动、神经分布、感知的好奇心，但如她所言，在别人遭遇苦难之时，还是要先把某种期待放在一边，否则这就是对他人的不尊重：<br/> “这次还真要仰仗你了。”<br/> “请好好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