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滕一直以为活在21世纪的自己不会“有幸”见到工业革命时期那般恐怖的矿井环境，但真到了工作场地以后，她才意识到她实在是太天真了。<br/> 足以让人快速得尘肺的烟雾缭绕在漆黑的坑道里，隔着凹凸不平的墙壁能够感受到自动生产线的律动，犹如一颗颗有力但吵闹的心脏在四面八方跳动着。<br/> 靠近海岸线的地下特有的咸湿味儿混着刚刚开凿飞溅出来的碎屑，让胡滕的鼻子好一阵难受。<br/> 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死掉的劳工就那么瘫在坑道积水的凹陷里面，连抽风机都抽不走人类排泄物的异味。<br/> 她认为就算是把铁血承受能力最强的姑娘领到这地方来，她们也绝对不堪忍受——因为这跟同塞壬战斗的惨烈不一样，属于是在另一个层面上折磨舰娘的精神。<br/> 但这下胡滕突然对自己诞生的艰辛多有理解——每一艘舰娘的降临，都要用掉魔方，而魔方自动工厂往往是深埋地下又或在大洋深处一些非常危险的地方，其开发难度可想而知。<br/> 虽说洛城政府出于保密的目的，才勒令工人们不得离开此处，集中征用大量民夫，才导致工地工具和生存环境都很是简陋，但她相信，别处正规开发的这类魔方工厂也绝对好得有限。<br/> 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工人们用血汗换来魔方出土见日，才有了她们。<br/> “嘿，穆勒，你在发什么呆呢，快把镐子拿起来！”<br/> 那位矿工老爷子见胡滕还在观察环境，忙不迭地把镐子塞到她手里——<br/> “不管你干没干活，先做出要干活的样子来！”<br/> 胡滕不得不跟着周围忙碌起来的工人一起刨起脚下的地来，她还得控制好力道不要一下子以战列舰的出力给通道砸出塌方来，但每每挥下去的时候带起的劲风都令周围人侧目，心想这家伙是吃得太饱了吗，才挖的这么卖力——<br/> “工作是要的，但也得节省体力，你不能指望这里的营养充足，孩子，给自己留点力气吧，往后会越来越苦的……”<br/> “……史密斯，我在街上看到很多不愿意被强征的失业工人跟警察火并——抓人当苦力对警察也应该算是很有风险的工作吧？为什么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送人进来？”<br/> 然而胡滕并没有因此下手更轻——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这已经是她最小的出力了，再小一点那除非她连挥舞的动作都不要做，就搁那干站着。<br/> “还不是因为那个狗屁总监许诺了他们很多好处，而且有一些被吸纳的辅警，原本就是混日子的，要么之前就是贫民区的帮会成员，他们下手没轻没重……虽说有部分帮会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也有一些好警察不去吃人血披萨，但终归是一半一半吧……对贫民区的‘狩猎’影响有限。”<br/> 老史密斯抹了把汗：<br/> “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我看你也不像是罪犯，这里面被冤枉、强征的超过八成，但能出手保护孩子的人，我只见过有数几个——你这样的青年现在真不多见了呐。”<br/> “我是故意被抓进来的，想看看你们的生活情况。”<br/> 胡滕不屑于撒谎，如是说。<br/> “那你已经看到了，像牲口一样，毫无自尊，比印第安人过得都惨。”<br/> 史密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嗫嚅了一下：“……你该不会，是FBI的人吧？”<br/> “不是。”<br/> “那你管这闲事儿干什么？进来了以后就算你的同伴有办法攻破这里，你的命也多半要搭进来……他们随时可以掐断我们的空气供应，明白吗？不要做危险的事情。”<br/> “之前有联邦政府的特工进来过吗？”<br/> “似乎是的，那人的尸体被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而且因为他的破坏行动，有一整个宿舍的人在下工后于睡梦中被憋死了……我可不希望也落到那个下场。”<br/> 老头见胡滕神色如常，还以为她没听进去，又强调了一下：“如果你要做的事情会威胁到我们活命，孩子，我只能检举你——希望你记住。”<br/> “我不会波及到你们的，至少我不是那种会把空气循环系统弄坏的外行——如果外界有什么行动需要我配合，我会提前通知你们。”<br/> 胡滕身为舰娘，自然是可以一定程度上感知到人类心绪的，因此她把眼前的男人归入了可以信任的梯队，也提前给他打了个预防针。<br/> 她知道，得到这个人的首肯，那剩下的59人大都会对她敞开胸襟。<br/> 而像他这样的，真正的“工头”，是她需要尽快寻找并联系的对象。<br/> “一两个人成不了什么事儿的，希望你能冷静理智一点……唉。”<br/> “……我感觉你说话的方式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矿工，史密斯。”<br/> “但我确实是干这个的，在沦为矿工之前学的东西杂了一点……没找到更好的工作罢了。”<br/> 见他不太想要提及往事，胡滕也就由得他了。<br/> “你有办法联系上其他区域的工人吗？”<br/> “能，但只有吃饭的时间，限时5分，如果不是监工们偷懒，我们工作时他们还会四处巡视确保没有人交头接耳……你打算做什么？”<br/> 从老史密斯的语气中，胡滕能听出他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碍于信息收集能力有限，自身力量不足等原因一直没有尝试过反抗或者联系其他有同样想法的人。<br/> “我需要确定有多少人想从这里出去，而且得确保那些人不会背叛我们，因此没有什么担当的罪犯不能成为合作者。”<br/> “你又怎么知道对方不会出卖你呢？孩子。”<br/> 史密斯似乎已经见惯了背叛，目光沉静如水：“只是为了换得短暂的歇息时间跟口粮，那些曾经跟我们一起干活的‘监工’便出卖了自己的朋友，对我们拳打脚踢……周围恶意环绕，只保护自己不去伤害别人都已经是难得的良善了。”<br/> “史密斯，我今天就能从外界搞到喂饱所有人的口粮——但我需要你用这些口粮帮我拉拢那些有意离开的人，让他们蛰伏着，等到一个时机，通知下达后，我们再起势——我会想办法摸清楚这地方的保安室武器库，以及拆除炸药、阻止门头一切关掉换气系统的可能。”<br/> 胡滕已经打定主意，轻声道：“你要是不愿意参危险的行动，就当什么都没听过，什么都没发生好了——”<br/> 史密斯终归还是缺少足够的勇气：<br/> “抱歉，孩子，我不敢冒险，我能感觉出来你跟之前进来的人都不一样，但是……”<br/> “先别急着拒绝，等下工，回到宿舍里，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敢于反抗——只要有足够的配合，大家就都能活下来。”<br/> ……<br/> “……你怎么穿成这样？”<br/> 另一边，接来苏联援军的大克有些诡异地盯着阿芙乐尔号的全新打扮——<br/> 特制的白色抹胸以为布料不足根本遮不住她的主炮，黑色夹克更是只挂在肩上，随时可能因为老肩巨滑滑下去的样子，九分牛仔裤在丰腴腿型的紧绷下，好似只要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会裆部撕裂的样子——端的是突出了阿芙乐尔同志完美的身材，再加上一幅大墨镜，跟霹雳手套，确实有几分女头目的感觉。<br/> 但大克十分不解的是，为什么她的腰间会有两条嵌在小腹侧边的钩绳——看上去就好像某种泳装的系带，但从粗细上讲，微微打开了一点的牛仔裤裆扣下，绝对是相当劲爆的绝境。<br/> 她这身打扮带给大克的冲击力，不亚于企业带给他的冲击力，直接相当于将固有印象当场击碎。<br/> “指挥官不是让我暂时接手莫斯科旅馆吗？明石说要想震慑得住黑帮，行头就一定得齐活、另类，而且要表现得足够霸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像黑手党的大姐头？”阿芙乐尔还蛮乐在其中的样子，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一种厚重邪恶的氛围，但终归还是觉得不妥，清了清嗓子。<br/> “……其实维内托那样天真的同志……也一样可以当好党魁或者帮派大姐，跟穿的衣服，言行举止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br/> “诶！那这么说的话，明石是在坑我吗？”<br/> 阿芙乐尔一脸震惊的样子。<br/> “……你花了多少钱？”<br/> “唔，为了订制‘演出服’花了半个月的军饷……”<br/> “那个奸商猫……看来我必须让她明白明白提子同志新订的商业罚款条目有多残忍——”<br/> 大克的眼神逐渐险恶起来，不过他跟斯大林同志一样，有把仇攒下来，一次性清算的习惯，观察期间倒无所谓，但等回国就有明石受的了。<br/> “虽然是有诱导舰娘消费的意图在，不过明石完全是按照新规商业法做的合法销售哦？指挥官恐怕不能随意惩罚她。”<br/> “当然，不过那家伙的非法资产可没有全部上缴过——她就属于那种贪钱但又舍不得花的类型，我们得找个理由让她把物资投入舰娘的市场。”<br/> “但是舰娘能够创造的商品……无非也就是跟手工业相当了吧？”<br/> 阿芙乐尔被大克勾起了讨论的兴趣：<br/> “市场流通不起来，物资也花不出去——除了在明石那购买东西……它和一般的货币不同，是无法进入常规市场流通的。”<br/> 听阿芙乐尔说到这，大克突然想起了这边世界苏联在7、80年代的特供商店，但那种商店也是滋生特权跟腐败的温床，现在明石供给舰娘的商店多多少少有往那方面靠的意思了，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明石就跟那个卖鱼子酱的家伙所处的位置有点重叠的意思。<br/> 赫鲁晓夫虽然蠢但他的信仰还没有变迁，但到了勋宗跟地图时期就变味儿了——大克总结了许多内因，其中——以小见大的特供商店的形式，必须做出变化。<br/> “得想办法解决一下啊……”<br/> “什么？您要解决明石同志？？”<br/> “不不不，我是说要解决舰娘有物资花不出去的问题……因为前段时间全世界的经济态势都不好，供货也很成问题，选择较少，现在想来……或许可以开放民间企业向舰队国际提供消费品的法案，这样能防止明石或者不知火任意一家独大。”<br/> 大克跟阿芙乐尔旁若无人地进入了热烈的探讨状态，直接无视了跟着一起来的基洛夫跟恰巴耶夫。<br/> “……感觉很难插入进去呢。”基洛夫挠了挠脸颊。<br/> “现在就让他们好好聊聊吧？呵呵，毕竟本国舰娘到现在也只有两艘船得手了呢，我们应该给阿芙乐尔同志打助攻。”<br/> 恰巴对基洛夫的尴尬不以为意，反而很乐于当那个背景板的样子。<br/> “回去以后让提子呈给会议新的招标法案吧，让泽洛尘物资流入民间科研机构，但必须由国家限制流出数目，这样舰娘可以通过投资的方式把物资军饷花出去，也能得到她们之前就喜欢的生活必需品。”<br/> 并未注意到恰巴看向自己时眼神里蕴含的危险意味，大克脑筋一转，想到了皇家之前多少有些奢靡的生活作风——虽然肯定回不到那种大手大脚的状态，但伊丽莎白应该能每天都喝上品质跟全盛时期无二的斯里兰卡品种，也算是对她们损失的生活质量的一种补偿。<br/> 就是苦了明石了……她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提子跟大克的魔爪。<br/> “好，这个问题留待我们回国解决——莫斯科旅馆的首领需要营救，刚刚柴郡和卓娅已经出发了，大黄蜂人也已经去了港口，估计很快市政厅就会有大动作，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好机会。”<br/> 他推开临时驻地的门——曾经俄罗斯黑帮的总部已经大变样了，里面堆满监视各处街区的监控屏幕跟全息影像，记录数据的平板到处都是，昏暗的灯光跟数据仪把大克的脸照的分外有棱角——光线从下方投射到大克脸上，让他颇有一种幕后黑手的感觉。<br/> “指挥官，有人说过你气场很强吗？感觉你更适合当这个黑手党的领袖……”<br/> “不，阿芙乐尔同志，我不会驻守此地的——胡滕同志的潜入行动很成功，是时候给她更多的支援了，我也要到里面去发动群众——”<br/> “……诶？？”<br/> 原以为能多跟大克再处一处的阿芙乐尔发出了落差感极大的声音。<br/> 豪爽如她，其实也会有一点小小的心思——否则她就选自己准备的正经西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