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大脑皮层会通过梦境闪回的形式对记忆进行筛选，但效率相对低下。”<br/> “如果你只是想贬低我们的进化成果，那我承认确实还有不足，但你不觉得在吃了败仗以后这种贬低很像是嘴硬吗？”<br/>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肉体不够强大，但你们集成智慧的形式非常先进，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碳基生物追求近似硅基生命的公网状意识形态——我是想要帮你们优化一下大脑传承基因中，对于记忆的剔除和筛选功能，如果顺利的话，这会是我赢取自身生存空间的第一个贡品。”<br/> 在观察室中，女王在等待48小时的观察期结束，跟她同室的只有诸星团——这是因为她身体中携带了一些人类无法处理或分解的外星病毒跟毒素，必须她自己产生抗体将其消杀，并摄入少量的纳米机械，让人类能够观察她的身体改造过程，从而继续取信于人类。<br/> “……贡品……”<br/> 诸星团对女王的说法有些不满：“我们更愿意你将它称为合作的诚意。”<br/> “词汇无法改变事物的本质，修饰只是方便你们进行宣传，但每一个智力能够接受的个体都明白它事实上代表什么。”<br/> “听起来你居然还是唯物主义者？”<br/> 诸星团并没有因她的后续反驳而感到不爽，反而情绪稍微放下了几分。<br/> “星空之中只有两种东西经得起考验——极致的理智，和极致的疯狂。我们选择了理智来维持生存，而你们还没有到达这一步，你们对大一统概念跟平等概念的追求也诞生出了‘疯狂’，而这种疯狂驱使着你们掌控灵能，本来这是两种互相矛盾的进化方向——”女王似乎对人类的混乱程度依旧带有几分疑虑。<br/> 她其实也不清楚当人类的伴生种族是不是一个长久的生存之道，但理智让她清楚现在她没得选择，必须倾其所有来帮助人类度过可能的难关。<br/> “……你说的对，人类就是如此复杂。我必须提醒你一下，对于人类大脑——记忆和情感方面的优化研究是肯定受到伦理道德委员会掣肘的，他们会想办法攻击你，或者强行把你的研究控制在一个短期可接受的范围内，不是你想当然这对我们好，我们就会接受的，人类十分复杂。”<br/> “我懂。人类跟普雷索林不同，你们的群体意识比较分散，一旦控制彼此思维的激素或植入器官被我发现，无论这项研究是否应用，你们族群的主要构成部分都会产生极为强烈的逆反心理，因此我只会提供一种改善的方案……以目前你们自己的技术力也能做到。”<br/> 她补充了一句：“并且我会把这些内容拿去给你们的主宰过目，他肯定有办法帮我逃开你口中那个伦理道德委员会的攻击。”<br/> 外面监听的舰娘抬了抬眼，默默地将刚才录下的一段声音给删除掉了。<br/> “你倒是懂得挺快的。”<br/> 诸星团若有所查地看向单通玻璃后的雷鸣号，走到简陋的床铺前又折返回来——他同样也是受到NKVD观察的状态，行为举止不能太过奔放，但他相信克里姆林很快就会说服会议把他跟眼前这只虫子放出去，便主动促成双方的进一步互相了解跟科普。<br/> “我看过追杀你们的那些被称为猎手的外星文明的影像记录了……它们离远了无非就是一群虚幻的光点，你们就没有尝试过近距离取得对方舰艇的具体参数吗？”<br/> “转换为人类能够理解的数据并导出需要时间。而且我不确定这能不能提供帮助。至于猎手们的具体形象，我们这些逃亡后延续了百代的女王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可以瞬间熄灭一整个星系，除了恒星，包括所有的生物质全被‘虚空之洞’吞噬了……更高级的记忆需要从主宰那里取得。”<br/> “瞬间熄灭一整个星系……”<br/> 团并不相信有文明能做到那个程度，如果真的有那种伟力的文明存在并留下痕迹，曾经身为宇宙霸主的泽洛AI是肯定可以观测到的，但克里姆林同志从来没有提到过类似的情报。<br/> 若是对方的超级武器打击范围可以瞬间熄灭银河，那人类，即便是融合了塞壬的人类对上那什么猎手，也只得踏上星际游牧的旅途——一想到这种可能，诸星团缓慢地从胜利的喜悦跟几分他都没意识到的傲慢中脱离出来。他之前以为那只是用于恐吓的说法，但越是深入虫群的先祖记忆，他就越觉得那些猎手肯定还在活跃着。<br/> “你们的主宰或许有办法保护你们免于灭绝，但绝对无法正面对抗猎手。虚空之洞的表现形式，十分类似于你们近期理论中对于热寂终末的看法，那是一片没有‘运动’的区域，我们的进化水平仍不足以观测其中发生过什么。”<br/> “需要何等的科技水平才能熄灭银河这么大的星系啊……”<br/> “不一定是科技，宇宙中的未知仍有很多——但你所提到的虚境是我们未曾抵达过的维度，你不妨从那个维度上对我标记的几个熄灭的星团进行观测，或许能看到什么。”<br/> “……”<br/> 诸星团犹豫了一下，对窗户外的雷鸣一抬手，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br/> 雷鸣脸也变得紧巴巴地，抬起小手在太阳穴上一点，立刻把这个建议上交给了守望机关的舰娘。<br/> 正在虚境值班的花园收到雷鸣的联络后头顶天线一歪，又想跟克里姆林取得许可，但意外发现大克屏蔽了私信。<br/> 倒是留言板上谢菲有交代过她要独占指挥官一段时间，便只以为大克是开了免打扰，根据机关条例，她可以根据情况自行选择侦查或待命。<br/> 那就还是侦查一下吧？<br/> 如果女王提供的，最初原虫被迫离乡的坐标，真如她说的那样，已经被猎手吃干抹净的话，它们大概也不会停留在原地做什么基础建设，而是继续追击自己的猎物——她可以去看看那“残垣断壁”的情况而不必担心遇到危险。<br/> 想罢，她往潮汐的另一端延伸视野——那是银河系外的四千万光年之处，无法保证超空间跳跃安全系数的绝对暗区。<br/> “……空的？”<br/> 花园随即愣了片刻，因为她发现那里的潮汐都不能被称之为潮汐，一点涟漪都没有，“海面”平静得像是人为切削过一般。<br/> 物质跟虚境的交集会引发波动，但没有波动就意味着那里没有物质，同样没有能量。<br/> 即便是黑洞也会在虚境上引发潮汐才对。<br/> 她将这一诡异的发现迅速地进行了记录——从外围星系辐射过来的能量因为速度和存量不够的关系，很难向她观察的坐标中心点传递，只有边缘处其他星系传递过来的稀薄能量活动迹象。<br/> 在宇宙四维的维度上，坐标中心点的微粒子全都不见了，倒是虚境上方仍存有某种航迹，证明以前这里曾经有人从物质世界进入过虚境。<br/> 花园试图追踪那诡异的“航迹线”，但虚境之上的航迹在“注意到”花园的观测的同时，立刻变淡，变得无法追踪，在充满了瑰丽和疯狂色泽的虚境云雾间淡化。<br/> “坏了！！”<br/> 花园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有一个灵能潜势至少也是飞升者的外星生物清理了它在虚境中的“足迹”，以此来反制花园的窥探行为。<br/> 现在花园光靠诸星团和女王告知的一点点“联系”，已经无法继续追踪对方了，这让她十分自责，如果是指挥官来追逐对方的行动路线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对方注意到。<br/> 为啥我就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呢！<br/> 她已经连渎职检讨书怎么写都想好了，但现在她必须确认自己的位置有没有因为追踪而暴露给对方。<br/> 幸好拨弄潮汐的痕迹和超空间跳跃类似，这一行为产生的信号会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出去，但在不借助具体坐标，只被动观测的情况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抵达需要这个情报的飞升者身边。<br/> 想来虫群也是无意中利用了这种观测的局限性，才开枝散叶扩张了族群规模，否则早就被围追堵截全部干掉了。<br/> “我跟丢了对方，对方至少也是个飞升者——不，很可能不止一个飞升者。”<br/> 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被反向窥探之后，花园对雷鸣汇报了一下情况——尽管她并不是自己的上司，但她那边看护的当事人说不定会通过自己失败的观测想到些东西。<br/> “啊，线索断了吗？”<br/> “很抱歉，可能是我引起了对方警觉。”<br/> 花园心想果然机关条例还是有各种各样的不合理之处，如果星空中有其他比身为泽洛文明继承者的人类还要强大的灵能文明，自己的行为很可能会被视为挑衅或者战争信号，在泽洛永眠的这一段时间中，对于虚境和灵能使用的“道德规范”、“礼义廉耻”，恐怕早就跟当初的星际社会公理大不相同了。<br/> “团同志，刚才守望机关查看过女王提供的坐标了，那里死寂一片，而且有飞升者活动过的痕迹，根据花园同志的判断，很可能是有灵能者在那里飞升成功过。”<br/> “飞升……请稍等。”<br/> 一直以“空气介质”传导信息，由NKVD选择是否进行记录的团，这次通过他和女王的强绑定私密链接继续交流：<br/> “这是守望机关传回来的情报……你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吗？”<br/> “……难不成那些猎手在通过吞噬星系来创造‘主宰’？”<br/> 女王疑惑道：“这是很有可能的，拥有完整结构的‘宇宙岛’能量之庞大，如果运用得当，或许真的可以促成生命升维。”<br/> “但是代价就是那一片区域将彻底变成死寂的‘虚空之洞’……吗？”<br/> 诸星团冒了一身冷汗，哪怕他脸上表情再怎么控制得当，吃掉一整个星系当养分培养飞升者这种可能性，从“残暴程度”上都要比虫群只吃生物质的程度高出好几个档次了。<br/> 可见“猎手”根本就不在乎意识形态、生命形式，它们恐怕只在乎自己是否能够获得力量……<br/> 仔细想来，人类在发展的过程中也是这样的——往小了说，不会有人在意自己洗个手杀死的细菌到底有多少……只不过在站在细菌的视角上看，那确实挺残暴的。<br/> “它们抵达这里大概还有多长时间？”<br/> “猎手行进的规律并不好掌握，他们会挑选最合适的星系吃掉——就好像人类举办仪式，置办宴席，十分讲究……但到底怎么个讲究法，以我们大脑的算力暂时无法确认。”<br/> 对团的这个问题，女王很是认真，因为她也想知道人类打算何时“启程”，对猎手的恐惧感虽然随着跟诸星团的意识交融淡化了一点，但那毕竟是成千上万年积攒下来的，说它是本能都不为过。<br/> 诸星团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傲慢了，还在跟人家吵吵的时候说什么我们一定能击退任何入侵者，但得知对方可以点了整个银河还得到飞升者观测站的证实后——我承认我刚才说话有点大声。<br/> “我要接克里姆林同志，一定要快。”他坐立不安地朝窗外的雷鸣嚷道。<br/> “……指挥官已经出来了，你可以自己跟他联系。”<br/> “团同志，我跟谢菲同志忙完了——听说你有重大情况需要向我汇报？”<br/> “是的，克里姆林同志，关于虫子口中的猎手文明——恐怕其威胁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br/> “哦，我已经知道了，能够吞噬星系完成飞升的潜在敌对文明——是吧？”<br/> “啊？噢，对，您已经知道了？”听到大克那十足平稳的声线，坐立不安的团一下子就如同喝了一大口冰镇柠檬水般整个人思维都冷却了不少，缓缓地转为沉稳，仿佛大克那边已经一切“尽在掌握”。<br/> 这男人就是有种奇妙的力量——或许就是所谓“主心骨”的魅力吧。<br/>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确实很值得警惕，但比起猎手文明，还有一个更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得到那只女王的帮助。团同志，你们的观察期提前结束了，马上转入列乌托夫的三号研究设施，我已经往那边飞了，十分钟后观察者会帮你们开好传送门，从那边直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