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济方面的指示——”<br/> “克里姆林同志希望我们把几处主机标记出来适合建设城镇或前沿基地的区块都侦查细致，无论是水体还是地下的情况，都务必详尽，开普勒大改造毕竟是上个人类世代的工作了，难保那个时候的先民对生活环境的要求跟我们有些差异。”<br/> “莫斯科的生物研究室已经给出结论了，我们这一支是完完全全根据先民的基因种子延续下来的，基本没有区别——只有不碍事的某些部分在千百年间自主进化后稍微不同了些。”<br/> “比如？”<br/> “比如我们跟油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共生’关系……而先民的皮肤表层是不会存在这类寄生虫的……”<br/> 身着防化服的研究员放下报告耸了耸肩：“还包括一些疾病耐受性……因为身体里缺少纳米机器人维护，我们的肉体自适应性地引入了许多病菌，来利用综合菌群维持生理平衡，但是这些菌群绝对会让其他生物感到不适……”<br/> “想要适应开普勒的生活，我们还需要再改变一下共生微生物的组织结构——”<br/> “哈，这些小家伙并不能应用‘组织结构’做代称，森下同志，不过你说的没错，摄入纳米机器人只是一方面，我们也需要尽快提取自生富氧富二氧化碳菌群来试验改善身体，如果成功的话，人类在无氧环境里也能自由活动的日子就不远了。”<br/> “还以为你会主张给探险队的同志们都装一个铁肺呢。”<br/> “我提议了啊，但你看，大部分人对于义体改造的接受程度都不高。这可是目前我们从塞壬跟先民那里拿到的最成熟的生体优化技术了。”<br/> 抬起自己的钛合金义肢，名为特雷修斯的研究员虚空抓握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向同僚证明自己选择的进化道路是正确的。<br/> “虽然是钢铁跟塑胶替代的血肉，但我的胳膊仍能通过传感器向大脑传递感觉……过段时间发津贴了我就去把手臂的肌肉跟皮肤部分换成代行者同款的仿生自由膨缩材质，应该会有更好的，更清晰的触觉——甚至一点点优化掉我的脂肪肝……就像詹姆斯同志那样。”<br/> “如果不是你通过了正常的心理测试，我会觉得你是个传说中的赛博疯子。”<br/> 森下研究员摇摇头：“我还是更倾向于将自己转化为灵体，这样至少可以稳定地获得第二次生命……至于在物质世界更强大的肉身……看情况吧。只要我们一直待在舰队后方应该就不必担心肉体被消灭，我还挺舍不得自己这具弱小的身体的，因为会让我有种活着的实感，告诉我曾经还是个‘普通人’。”<br/> 在联合星——不，在“泛银河文化圈”里，你甚至可以看到通灵者跟机械罐头、变异狂魔和谐相处的场景，并且遍地都是这种奇怪的情形。<br/> 他们仿佛完全没有隔阂，对于足以在其他文化圈内被称之为异端、异形、怪物的彼此，充满包容态度，还会尝试着融合彼此进化路途的优势，结合起来形成更为强大，更充满好前景的“飞升”。<br/> 自坎宁安的灵能飞升之后，第二个达成主机认证的“飞升”进化壮举的，是白鹰的詹姆斯同志，他选择替换掉了自己的大部分肉身零件，装了全套的义体，甚至将盛放生物电的大脑都改造了，并通过蜂巢中枢跟卓娅的帮助，导出了自己的灵魂，再写入新的躯体——从广义定义上，他此时仍是人类，但狭义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合成人”。<br/> 如果有显化阶段的灵能者去专门观察他的灵魂形态，就会发现，他的灵魂不仅没有变弱，甚至在虚境上的投影还更强大了一些。<br/> 詹姆斯通过自己全套“换血”后仍保有完备的记忆和人格，以及绝不质疑自己生命以另一种形态继续延续的坚定信念，向世人证明了“人类”可以是一种思维方式跟一段生物电，而肉体作为容器反而是可以替换的——跟布党所追求的精神境界理论完美契合。<br/> 这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詹姆斯的躯体甚至不是本来就拥有生命的els子体，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通过进步的材料学实现了更换自己灵魂容器的壮举，拓宽了未来联合的生命和精神存在形式。<br/> 当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机械生命、虚境生物终有一天会取代并统治人类的呼声及社会恐慌被赶到了犄角旮旯去，因为选择实在是太多了——即使不愿意以机械和灵体的形式获取更加长久的生命，也还有优化基因跟生物植入体的道路可以走。<br/> 克里姆林达成了他对人类整个族群的许诺，人人都该是超人，做自己的神明——现在并不仅指的是自尊和精神领域，也包括了那数万年追求更长久生命和青春的愿景。<br/> 但媒体再没有报道跟克里姆林出席过任何会议，哪怕他在人类世界、整个联合的声望达到了巅峰，甚至要封圣的程度。<br/> 仿佛是刻意要让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做出过分公正中立的评价，连新编的历史教科书，对于碧蓝航线时代末期到联合组建初期的一系列记载，都在努力避免将他过度神化，哪怕他其实在生物态上确实已经莅临宇宙中所谓神明的境界。<br/> 并且，市面上的某些书本运用辩证法，以克里姆林的敌人视角和立场去评价他的所作所为，以及从个体受益者和利益受损者的不同方面去评价，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大克已经死了，下一秒可能坎宁安就要拎着他的皮鞋在大会上敲桌子了——<br/> 但会有一些消息被放出，比如在文件上总有“克里姆林同志指导意见”的标签，以及新闻中会时不时出现克里姆林同志对开普勒勘探及殖民活动献上祝福，捐赠津贴多少多少卢布的事情。<br/> “我们现在仍在使用上万年，上亿年前先民们对宇宙的定义和描述去理解宇宙——到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定义宇宙，并按照我们的想法去改造它，每一个人，每一个在联合中安身立命的同志都不再受到压迫的时候，我们才能自豪地说，我们没有辜负烈士们的牺牲。”<br/> 这是大克出现在公开场合的最后一次演讲，联合星上的每一个探险家，每一个勇敢的移民都会反复去听，去复读这一激动人心的演讲，并将其当做对自身的勉励，劳累之时的动力。<br/> 大家都天真地以为大克同志是在为自己的工作及指导职位变化做好学习准备，等进修完毕便会随时回到莫斯科继续统领全局。<br/> 而当事人的情况……不能说是跟大多数人的想象一样吧，只能说毫不挨着。<br/> 头天把活儿甩给斯库拉跟怨仇，第二天大克就后悔了——连连赶着新奥尔良卸任的“欢送会”，灰溜溜地从斐济“偷渡”往鸢尾大区，去找已经给由路易斯威登和圣罗兰等老牌转化过来的奢侈消费品专营店当了几个月顾问的布雷斯特。<br/> 他当然不是突然想念布雷斯特以及让巴尔到要死要活的程度，非要在埃菲尔铁塔下过几个浪漫的夜晚——单纯是他送过去的诗文跟寄语受到了布雷斯特的强烈抵制，她虽然电话里没有说什么，但实际看到文件跟表格之后还是拒绝为大克做出修改。<br/> 这跟之前谈好的可不一样，但大克没办法，还是专门跑了一趟来挨训，毕竟这方面布雷斯特才是专业的——并不仅仅指她身为法国人的好涩跟懒惰（）。<br/> 和一般临肮脏交易之前狮子大开口的舰娘不同，布雷斯特是真的因为大克这样“量产”情话的行为而有些生气。<br/> “我的英雄，这一点都不罗曼蒂克——您要明白，对那些注定要陪您直到永远的舰娘而言，她们有的是时间等待您为她们订制一场别开生面的约会，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气氛下说出精心编制的话语来完善誓约——用俗一点的话说，好饭不怕晚。”<br/> 对布雷斯特这种活在鲁特琴和长笛旋律以及跳脱文字中的文学少女来说，刚刚的形容确实俗透了，但没办法，她为了让大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是为了延续大克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无论它受过多少次现实的剧烈冲击，也要尽可能地帮大克完善和贯彻那种英雄的概念。<br/> 开玩笑——您可是整个联合，可能也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怎么能连老婆戴一辈子的婚戒都不整好点呢？跟大克的侥幸心理不同，布雷斯特认为代工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并演变成舰娘的抱怨和牢骚，然后传到外界去，到时候克里姆林的渣男身份就铁坐实了。<br/> 布雷斯特心说我只听过灯牌可以量产，你倒好，戒指都想量产是吧？要不要姐妹们在你上台演讲的时候一人一个量产铁环儿举起来整齐划一给你打call？<br/> 懦弱之举——我绝不姑息！<br/> 既然英雄大人想要做出一些不那么英雄的选择，那我就要帮忙矫正，逼他也要把他逼去当一个从上到下由里到外都很罗曼蒂克的英雄。<br/> 丝毫不知道自己像极了那种反套路故事里面给别人戴高帽的老国王，布雷斯特拿出了她的专业精神，狠狠拷打起克里姆林来。<br/> 她在香榭丽舍过慢生活的这段时间也不是白过的，不仅安抚好了那些因为失去了私人性质，不得不服务于联合消费品生产部的奢侈品商，还帮他们做了很多跨时代设计，宣传广告词都是她想的。<br/> 最近火得批爆的“星河与鸢尾花”系列首饰就是她帮忙设计并写下设计故事的，受到了舰娘社会跟人类社会的双重追捧，甚至闲得没事儿干的恩普雷斯也来这边“进货”过，给继承自圣罗兰的铺子很是涨了一波销售额。<br/> “您知道戒指的情感吗？其设计语言该如何通过曲线表达？用哪种宝石、珊瑚代表什么释义？”<br/> “……呃，我，我完全没有研究过。”<br/> 克里姆林要是研究过的话，他就不是立灯柱的人了，而是灯柱上最耀眼的那位。<br/> 虽然想要摆出一幅认真求教的好学形象，但大克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学雕刻跟饰品设计这种完全跟打仗和夜生活无关的东西以后能派上啥用场，总不会后半生零落了要被舰娘关在厂里玩电钻吧？<br/> 似乎是看出来大克那飘忽的情绪，布雷斯特并没有着急把问题引导到自己负责的“文字传达”部分。<br/> 她更希望大克能自发地去为姑娘们追求细节，追求“精致和订制”，因为这并不是小白桦小卖部的制式产品能够解决的问题。<br/> 一千多艘船，每一艘都要有她们自己的故事，由大克参与其中，这样她们才会在未来酒桌上的吹嘘又或茶话会的闲暇时光中笑着道出自己另一半……呃，一千两百分之一对自己有多好……起码在对普通人吹嘘而非内部吹嘘的时候不至于穿帮或者被攀比嘲笑。<br/> “戒指的主体环……嗯，用您能听懂的话说就是‘底盘’，可以包给那些手艺人，但是雕刻的”<br/> “我不会雕刻……”<br/> “没关系的，斯库拉已经去帮我们联系车间了，明天早上您就可以用到最新的，由灵能学院提供的试产雕工车床，它是可以由灵能驱动的，主要依靠您的想象力，而非您的手艺。”<br/> 布雷斯特此时端庄雍容的姿态全然不似一个天使，而更像某种过去必须被打倒再教育的贵族主母，充满了压迫感。<br/> “我相信一个能让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变成名人名言的英雄，见识过无数世间瑰奇和美人的您——一定可以驾驭得了这份工作的。”<br/> “可是我还有活儿没干完——”<br/> “我知道的，所以这是在培养一份兴趣，而非工作。”<br/> “你刚刚还说了是工作——！”<br/> “英雄大人……您就一定要让那些倾心于您的女子失望吗？”<br/> 大克试图诡辩加脱罪的模样，让布雷斯特心中叹息一声，想着可能真是大家给大克布置的“任务”有点太多了，但这时候绝对不能先服软。<br/> 她眼中飘出零星的几丝泪花，仿佛是对于大克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而感到伤心，心中的英雄形象也幻灭了一般。<br/> “……你……不是，我，你，实在不行，我给你专门设计一枚，你就不要把剩下那一千多份的事儿捅出去行不——”<br/> “天呐，我居然能从您的嘴里听到这么令人失望的话……我为您的故事所谱写的英雄诗歌，总有一天也能够传遍全世界的——您总是教育我们要实话实说，那关于您对自己女孩儿们的态度，我是否也该如实写入诗歌之中呢？”<br/> 不论大克在历史上会不会是一位英雄，起码现在，据理力争且面对贿赂毫不动摇的布雷斯特是所有舰娘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