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确实是辛苦的。
好在,不算太枯燥。
不论是被称为插入栓的驾驶室,还是那种被称为LCL的奇妙液体,训练里真嗣见识了许许多多未曾见过的事物。
而训练的核心内容,除了要做一种像是冥想一样的同调测试外,就是要驾驶虚拟的机体,在虚拟世界里,同虚拟的使徒作战。
一开始,真嗣是很担心自己做不好的。
但意外的是,实际上手之后,真嗣发现,这不算太难。
虽然比不过和郑器一起时,那种【握住操纵杆然后喊出来就行】的简单,但总得来说,真嗣觉着也不会比骑自行车难上多少。
这或许也跟初号机的预制武器配备不算复杂有关系吧。
总之,训练是顺利的。
如此,一周多的时间,可谓是一晃而过。
若不是每天都要去总部的训练场接触那个看上去有些惊悚的训练设备,真嗣甚至会有种其实一切变化都不大,世事依旧平和,根本就没有什么使徒要毁灭人类的错觉。
一如既往的先出门,一如既往的丢完分类好的垃圾,一如既往的带着耳机,走进没人会和他打招呼的班级——
真嗣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是一个很惹眼的女孩。
不只是因为她浅淡到几乎泛白的发色与赤红的眼眸,更是因为她那一身的绷带。
手臂,一只眼睛,小半边身子。
看上去就是一副受过重伤,横竖不该坐在教室里,而是该躺在病房里的样子。
真嗣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
可要是真见过这样的女生,他觉得自己不该没有印象才对……
而且,对方看来并不是转校生。
因为对于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女孩,班里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
就好像她本来就该坐在那。
真嗣记得,在教室里的同学数量还算多的时候,那个位置就是空的。
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受伤请假了吧。
……会是那时候受的伤吗?
真嗣不由得这样想到。
可他没胆量上去问,只能是又偷偷看了两眼后,便静静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刚坐下来,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班长的声音。
“昨天的讲义,你有帮我送过去吗?”
“呃,冬二家似乎没人在。”
“相田你不是和铃原关系很好吗?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嗯……会不会是之前被卷进去,受重伤了在住院?”
“咦?你是说之前那个机器人事件?报道上不是说没人受伤吗?”
听到关键词,真嗣悄悄摘下了一侧的耳机。
“哈……班长,外围那一带现在的样子,就算不是在现场,从远处你也看得到吧,包括鹰巢山在内,整整三座山丘都消失了,相当于地图都要修改哦。”
对着班长洞木光,相田剑介无奈的说道:“据说当时不光是入间和小松,就连九州跟三泽的部队也都被调动过来了,你想想,这种规模,别说是受伤了,我怀疑死亡人数都不会小……”
不等这位全校有名的军事爱好者多说,教室的门再次被拉开。
站在门口的男生没穿校服,而是套着一身学校的老式运动服,留着平头,脸上带着一股愤愤不平的意味。
“东治?”
相田剑介喊了一声。
被称作东治的男生先是环顾了一圈教室,随后来到自己的座位上,随手甩下书包,抱着双臂就坐在了桌子上。
“还真是走了不少人啊。”
他说道。
“是啦,那次事件之后,很多同学都跟着搬走的家庭一起转学走咯。毕竟发生了那样激烈的战事,就算只是在外围,那也是进入城市范围内了……对了,你怎么这么久没来学校?”
说到这里,铃原东治的神情变得阴沉了起来。
“……我妹妹她,被波及了。”
剑介面色一变。
“她在外围的避难所……避难所被波及到,她被压在了瓦砾下面,虽然性命无忧,但很长时间都必须在医院里……”
东治咬紧了牙:“我爸爸和我爷爷都是研究人员,这种时候不可能离开这里,如果我再不去的话,她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
“混蛋!”
他忽而怒骂了起来。
“那个机器人的驾驶员!都用的是什么三流的战斗方式啊!就不能有点作用吗?想想都火大!”
前面的真嗣肩膀一缩。
他捏着一边耳机,就想要塞回耳朵里。
“还有那个机器人!能打赢的话就早点出动啊!为什么非得等到进了城市才用!连自己人都没法保护好的话,不就纯粹是一堆破铜烂铁了吗!”
真嗣的动作停了下来。
“说道这个。”
剑介凑近东治,正想要继续说话,却是目光往东治身后一送,住了嘴。
见剑介欲言又止,东治刚要开口问——
“啊?”
顺着剑介伸出来的手指,东治回头。
真嗣就站在他身后。
“……你谁啊?我们班的?”
东治挠挠头。
“他是转学生,而且,就是在那个机器人事件后的第二天入学的!”
拉过东治,剑介小声说道。
一听这话,东治看真嗣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那个机器人。”
“啊?”
真嗣的声音很小。
东治一大声,真嗣的声音就变得更小了一些。
但低着头的他一攥拳,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他、他……他不是破铜烂铁……”
东治盯着真嗣。
他从桌上下来,在同龄人里算得上高大的身材,让他能轻松的俯视着真嗣。
“你,该不会——”
上课铃声响起。
两鬓发白的老教师走进了教室。
“午休的时候,到学校后面来。”
铃原东治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
“你是那机器人的驾驶员?”
“……”
“不是的话,你说那些话什么意思?”
“……我只是实话实说。”
“啊?你的意思是,那机器人波及到自己人,我还该谢谢他吗?!”
“……”
被铃原东治揪住领子,真嗣撇开脸,又不吭声了。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话啊!”
“……”
“你这家伙!”
东治提起了拳头。
脸颊被拳头打中,真嗣疼得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他跌坐在地。
郑器没有像之前那样出手。
他被结结实实的揍了一拳。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感受着脸上那火辣辣的痛,真嗣不禁这样想到。
只不过,比起脸上的疼,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让此刻的真嗣难受。
……这就像小时候,他每周都期待父亲会来信,无论风吹雨打,都会坚持跑到最近的邮局去,却每一次都只会被告知没有寄给他的信时那样。
比起冷风冰雨和灼阳,真正让他难受的……
【想打回去吗?】
脑海里传来了郑器的声音。
【想的话,你还在等什么?】
“……”
【是在害怕没有我帮,你会打不过,还是单纯的,在害怕斗争本身?】
“……”
【真嗣,我妈常说,人这一辈子光靠等能等来的,只有衰老。】
【我喜欢你的善良。】
【我也很讨厌暴力。】
【但很多时候,激烈的态度,会比善良更有用。】
听着郑器的话,真嗣向后躺倒。
他呆呆的望着蔚蓝的天空。
看他这副样子,动了手的东治迟疑了一下。
过了气头,他也不想对一个没斗志的人再继续动手,那会让他决定自己是在恃强凌弱。
【所以,想打回去,你就要好好的自己打回去。】
“唬。”
不等转身要走的铃原东治去思考这怎么回事,一只纤细的手,从后面摁住了他的肩膀。
“小子。”
动弹不得的他被硬生生掰过了半边身子。
……是谁?
看着碇真嗣的脸,铃原东治却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
——毕竟,要是以前见过的话,他肯定会早早就离这张脸远一点!
“会游泳吗?”
那张陌生的脸,面无表情的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然后——
“啪!!”
——
铃原东治得感谢学校的泳池从来都是勤换水勤清洗的。
当然,屁股上那火辣辣的痛感,大抵就没法因此减弱了。
【还疼吗?】
感受着那股清凉从心之钢涌向面颊,在顷刻间将所有痛楚消弭于无形,真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仿佛这样,就能再捕捉到那温柔的痕迹。
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好。】
郑器说道。
【刚刚那下归我,所以他还是欠你一拳。要算账的话,下次见到他,你还是得自己动手,明白吗?】
真嗣没有立刻应声。
摸着自己的脸颊,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这些天来的经历。
打到使徒灰飞烟灭。
迫使那个父亲选择妥协。
还有——
还有……
强大,真的如此令人惊叹,真的如此令人羡慕——
真的,如此令人想要拥有。
要是……
“……郑器。”
近两周的时间里,这不是真嗣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这是他第一次,决定将这想法说出来。
向郑器,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嗯?】
“我……我真的也能变强吗?”
【想学啊?我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