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人类一般的盛怒与冲动被一个冰冷的消息击碎。
十王的幻影将剑锋停在玛利亚的眼前，停在那双到现在仍旧熠熠生辉的坚强之前，而骑士的断剑则在玛利亚的双手中深入幻影的躯壳，如果幻影具备真正的生命，那么这一幕已然宣告玛利亚·临光的胜利。
但那只不过是数据的投影。
就算被骑士的长剑贯穿一千次一万次，它也不会真正地迎来死亡，反倒是在这具身躯被杀死不过十一次，它就找到这么一个彻底杀死玛利亚·临光的机会。
剑锋却停在要将玛利亚的脑袋切开的那一刻。
来自碧洛迪丝的消息，有恶性程序绕过伺服器的程序防护进入内部。
伺服器内收容与区别各个灵魂数据的数据框架尚且没有受到破坏，不过负责运行整个伺服器的运行程序与相应的权限配置正在遭遇恶意修改，伺服器已经与星空的生态塑造卫星系统进行链接，而生态塑造卫星系统的最终安全协议正在被伺服器的程序防护当成是恶意程序破解并删除。
伺服器是承担泰拉人未来的关键，设计并搭建伺服器时，它利用提灯女神进行了完美的程序防护设计。
方舟造物的最终安全协议说穿了其实只是一种权限上的封锁，一旦做出权限不允许的行为时所有动作都会被强行中止，可是这一种权限封锁不算是什么深奥复杂的程序，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程序防护，它完全有可能被伺服器内的防火墙当成是恶意程序拆解。
但伺服器怎么会与天空的卫星阵列链接在一起？
就算此刻在大气层间的通讯中继加强下，地下与星空实际上可以通过无线连接完成数据交互，可是伺服器运行的内部网络怎么可能与将卫星阵列链接在一起的内部网络链接在一起？
两层网络之间根本不存在实际上的网关，又或者起到网关作用的转接程序才对啊？
有恶性程序绕过伺服器的防护进入伺服器内部。
碧洛迪丝的消息固然能解释网关方面的疑问，或许那个恶性程序正是起到网关的作用，可是那么一个程序究竟是以怎么绕过伺服器的程序防护的？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危险人物物理上靠近伺服器，物理方面的直接植入毫无可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
震惊令十王幻影的剑锋停了下来，可是正在与幻影战斗的人中，却只有玛利亚察觉到那片刻间敌人的情绪变化。
正挥舞着巨剑疾驰而来的斯卡蒂没有那么纤细地捕捉到那表情的变化，她也没有那样的习惯去在乎敌人的感受，猎杀非人之物的战斗技巧令她毫无花哨地讲手中的巨剑砸下来。
深海猎人的战斗技巧，朴实无华的力量与速度。
在斯卡蒂将手中的巨剑与大地一起砸碎的时候，伴随着轰隆的声响，从落点处向外延伸的蛛网抓向四周的建筑。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原本就在战斗的摧残下处处残破的街区正式成为历史的记忆。
血骑士从远处稍显踉跄地走到这一处埋葬的废墟旁时，深海猎人推开将两人埋起来的废墟，拖着玛利亚跳上那一个几乎被建筑残骸填满的大洞。
“它好像没有再次出现。”
血骑士从残破的盔甲上取下用来粘合伤口与盔甲的凝胶递给玛利亚，后者接过后立刻用凝胶涂上那些稍微有些危险的伤口。
库兰塔人固然有着极为强韧的身体素质，可是却也不像深海猎人有着以持久作战为考虑而设计出来的快速恢复能力，激烈的战斗之后斯卡蒂也只是失去武器并且衣衫褴褛，那些在战斗中产生的伤口也在战斗中慢慢就都愈合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小姐那边成功了，刚才我看见它露出很惊讶的表情。”玛利亚搭上血骑士的手，被后者一把从地上拉起来，“它一定是遇到什么比处理我们更优先的事项，所以才选择离开，情况大概十分紧急，紧急到它甚至忘记了杀死我。”
玛利亚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再度回忆起那时候十王幻影的表情。
她不太确定那样的表情是不是假装的，因为那样的表情太像是一个人，而非是人工智能，不过如果那样的表情真的是提灯女神在第一时间的反应，那么事情可能有了一些说不上好的变化。
“也许，并不是年小姐那边的行动有了结果。”玛利亚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它看上去有一些惊慌，按理来说，如果是年小姐那边成功的话，它的表情大概会十分复杂，并且可能不会有那么惊慌的表情。”
“为什么？”斯卡蒂多问了一句，她在地上捡起一截钢筋，随手挥了挥并不算满意。
“因为我相信精灵大人也是期盼着我们能成功的，它和碧洛迪丝小姐一样，其实在很多次有机会掐死我们的希望时，都选择放任我们的行动。”
玛利亚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她抬起头看向城市上方的伺服器。
单单从外面看上去，那些伺服器一切正常，不过玛利亚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可能已经发生了什么超出他们控制的事情。
这种朦胧的预感，在他们选择继续向前，来到另一片战场的遗迹时，得到了一定的证实。
他们找到先行者的“尸体”。
黎博利女性的身体像是一片被切开的兽肉钉上砧板一样，被直接钉进一面破碎的外墙。
看得出来在真正死亡之前受到不轻的折磨，双腿已然不翼而飞，胸膛被翻开，露出的心脏也已经不再跳动，甚至不再有新鲜的血液涌出，地面上绽放的血色花朵比想象中要小，或许在变成这样之前，她就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失去大量的血液。
但是唯独那挂在嘴边的笑容，带着令人难以释怀，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
宛如一个胜利者般。
“另一个人的尸体被压在这片废墟之下。”斯卡蒂指了指相隔不远的废墟，能看到有暗红色的血渍在坍塌的楼层下若隐若现，“但是有些奇怪，废墟下的尸体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我不确定那是否是真正的死亡，不过我想翻开这片废墟的确能看到那个菲林男人的尸骸。”
俗话说“菲林总有九条命”，这固然是夸张的说法，可是维多利亚的镇国武力有什么方法可以免疫一两次死亡，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很难想象的事情。
三兽之冠中，有传言独角兽掌握着生命的大权。
比起格里夫爵士的生死，玛利亚更在意挂在黎博利遗体上的那一抹笑容。
虽说霍尔海雅女士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轻浮的一个女人，哪怕是在目睹自己生命的终结时仍然可以轻松地调侃死神，可是现在这位星空的先锋是怀着目的来到这里，若是没有办法遂行自己的使命，想必不可能有如此轻松的笑容。
“小马驹，抬起头。”
血骑士严肃的声音让正在检查黎博利遗体的玛利亚转过视线，她顺着血骑士的视线看向头顶的伺服器，赫然发现那八个伺服器中的一个，二十个顶点上的指示灯竟然一齐熄灭。
“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大概是那个伺服器离线了。”斯卡蒂微微蹙起眉头，“断掉了能量源，又或者是从原本所在的网络层踢了出去，如果这个巨大的构造物真是某种数据存储设备，那么指示灯也就只有这么一些作用了。”
三人中只有斯卡蒂对伺服器这种东西有着一知半解的认识，不过在斯卡蒂的发言后，玛利亚却肯定地说道：“霍尔海雅女士的灵魂可能进入了那个伺服器，是了，既然伺服器的作用是抽取泰拉人的灵魂数据，并且从四个月前就一直在持续这个过程，那么死在这里的霍尔海雅女士的灵魂当然会跑到伺服器中去！”
“那不可能。”
第四个声音让三人立刻做出反应，已经很难继续施展源石技艺的血骑士立刻将玛利亚拦在身后，而斯卡蒂则是直接跳过来，挥舞的钢筋像是一柄异样的投枪，直接向声音的来源投去。
当然，这简陋的攻击并不能伤害到十王的幻影。
落地的斯卡蒂正要继续冲过去，却发现血骑士与玛利亚，甚至出现在这里的敌人似乎都没有引爆这场战斗的意思。
她小跑两步又停了下来，而十王幻影的身影继续咬牙切齿地响起。
“灵魂的回收只针对体内存在源石循环，灵魂被映射在源石之中的个体，只要那样的灵魂才会被回收，这种利用旧人类文明技术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并不在回收的列表之内。”
玛利亚从血骑士身后走出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那个人影。
沉默在两方之间流过，最后还是出现在这里的十王幻影开口说道：“你们和那个黎博利的女人究竟有怎样的计划？”
“她的灵魂不是不可能入侵伺服器吗？”
斯卡蒂的话让十王的幻影都出现些许的波动，可是它并没有选择爆发，而是带着某种明显的憎恶看向那凄惨的尸骸。
“神民的躯体大多是由我们直接调整后的产物，体内自然存在源石循环，只是我没有想到人为编织的智能程序也会被源石录取回收，她或许早有准备，伺服器的过滤程序没有分辨出她与其他灵魂的区别，我承认这是一个疏忽，但是对于你们来说也绝不是胜利。”
十王的幻影在玛利亚他们发言之前就追着自己的话，继续开口。
“天灾要来了。”
天灾？
玛利亚的表情多少有一点错愕。
某种意义上，“天灾”已经是被他们克服的事物，现在从十王的幻影，天灾带的缔造者嘴里重新听到这个词，不免让人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不是你们定义下的那种小打小闹的天灾，而是过去阿斯特赖俄斯因为耗时太长而废弃的，用以灭绝地面文明的计划，利用创造地面生态环境的卫星阵列摧毁地面的生态环境，依附在这个环境体系下的所有生命都会彻底灭绝。”
只要失去大气层，地面的生物就要灭绝大半。
生态控制卫星能够做到的不止于此，构建引力潮汐破坏三星系统的引力平衡，彻底撕毁大地，甚至将方舟的外层装甲一并撕扯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只取决于有多少生态卫星参与这项工程而已。
哪怕刚才它已经及时将被入侵的伺服器踢下线，切断伺服器与卫星阵列的无线链接，可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生态控制卫星被解除了最终安全协议，参与到这一项有可能损伤方舟的毁灭行动之中。
仅仅是现在能够唤起的风暴就已经会影响到伺服器的发射，若是有更多的卫星加入阵列，形成的引力抄袭甚至有可能穿透十公里的地面以下，威胁到地下要塞中的伺服器。
它毫不怀疑自己在星空的“兄弟”会这么做。
它主动参与到这一次的行动中，根本就不是为了寻求彻底吞困的方法，而是为了遂行以往没能完成的任务。
有时候就连提灯女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天上的它会对泰拉的文明如此憎恶。
那份憎恶，比起机械的智能程序，倒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了。
“告诉我，那个黎博利女人到底和你们有怎样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