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战线在没有胜者的情况下迎来短暂的休憩。<br/> 异样的狂风变得越来越夸张时，正在与卡西米尔的主力部队厮杀的失心骑士们一齐消失了身影。<br/> 未曾从突然变化的战局中体会到胜利的喜悦，疲惫的人们很快就注意到天空的异象。<br/> “大宗师。”<br/> 身边的声音打断了伊奥莱塔·罗素对天空的注视。<br/> 想要在这片大地上安稳生活下去就已经十分艰难，很少有人会有余力去注视天空，而在后来卡西米尔终于算是摆脱蒙昧与贫瘠之后，骑士竞技带来的万家灯火却早已夺去星空的光辉。<br/> 监正会的大宗师在脑海中翻检，似乎上一次这么注视星空也是在一片战场的余韵之中。<br/> 他们在乌萨斯军团的追剿中像是不服输的困兽般来回冲撞，除了西比尔·临光，没有人真正相信他们会有机会活下来，可是每当休息的时候，万念仿若俱灰的人们看见那个笔直地站在营地旁，仿佛要以那单薄的身躯去对抗天地一样站在星空之下的身影时，人们总是能不可思议地在心中找到自己以为已经消失的坚强。‘<br/> 她现在如同那时候的西比尔一样，应该站得笔直吧？<br/> “四周的初步侦察已经完毕，先古骑士们已经彻底撤退，现场还发现许多它们主动断开链接后的数据水晶，因此这大概率不是对方的陷阱，而是它在更加重要的领域遭遇了难以想象的挫败。”<br/> 靠近身边的银枪天马用了一个有些弯弯绕绕的修辞。<br/> 他是知道另外有一队人已经深入落日要塞去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可是现场的异象很难想象是那边成功之后的反馈，因为随舰的天灾信使已经发出警告，未来24小时内，天灾就会重新生成。<br/> 24小时，看似游刃有余的时间，但天灾信使预估出来的粗糙范围就已经超出主力部队的移动极限。<br/> 况且在没有确定先王们带来的灾难被解决之前，他们也没有退路可言。<br/> “还有就是，我们没办法探查到那边的情况，可是那位天灾信使……”<br/> 即使不用专门去查看，站在这里他们也能看见那边天地反复的战场，那行走在地上的山峦与随处宣泄毁灭，即使在最夸张的吟游诗人所做的最夸张的想象中都不曾存在。<br/> 与其相比，这边的战斗倒显得是微不足道。<br/> 就算现在，那片地区也处于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状态，空间或者时间仿佛被抽取一轴，漫天的破碎静止在一幅毫无变化的绝对图景之中。<br/> 看不见碧洛迪丝的存在，被封印在那里的只有扭曲的战争残骸——林逸向他们暗示过的拖住碧洛迪丝的最终手段。<br/> 是的，拖住，从一开始他们能够依靠的其实只有碧洛迪丝心中的那个卡西米尔。<br/> 卡西米尔，卡西米尔，苦难为何如此钟情于你？<br/> “现在我们还活着，就不能断言失败，部队的士气如何？”<br/> 大宗师打断银枪天马没有出口的隐忧，那平稳的语气也让卡西米尔的骑士冷静下来。<br/> “征战骑士这边没有问题，一开始有些骚乱，但是指挥系统没有崩溃，最关键的是三支核心骑士团没有出现问题，也就渐渐安静下来，大家本就做好战死的准备出征，现在不过是对接下来该怎么做有些茫然，至于竞技骑士那边要差一些，不过那些都是一些习惯看人脸色做事的家伙，见到征战骑士没有乱起来，他们现在还按捺得住，况且我必须收回一些对于他们的轻视，他们之中的确有一些值得让人高看一眼的家伙。”<br/> 伊奥莱塔点点头，这样的反应不算太出乎意外。<br/> 人与人不会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最终终究是环境塑造了不同的性格，四个月以来，那些纸醉金迷的竞技骑士过着与征战骑士一样的生活，那些真正无可救药的一小戳人要不是以各种理由逃离，要不就是早就被军法从事，剩下来的这些人或多或少在现状的冲击下改变了一些过去的想法，至少不再是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br/> 只是她担忧的并不是竞技骑士。<br/> 大多数竞技骑士其实都是在国民院崛起，过往的骑士家族统治结束，不再需要为骑士家族工作，开始获得财富的新兴平民阶层，他们有机会可以积累财富，走出养育自己的家乡，或者是找到那么一些落魄的骑士，去学习那些过去不可能教给平民的战斗技巧，然后怀着对骑士，或者对大城市的憧憬，来加入塑造出现在这个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br/> 这部分人的本质其实与卡西米尔这片大地的平民没有区别，他们总能在最残酷的命运中爆发出对抗的勇气。<br/> 至于竞技骑士中的那些骑士家族，由于骑士竞技的越发专业化，他们也变得越发的“职业化”，对应的骑士们早就脱离日常的生产，也不再具备过往骑士的地位，仅仅是以一种“职业”来认知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某种意义上这种职业化的生活也令他们能够像是征战骑士一样去面对艰难的现状。<br/> 最令伊奥莱塔担忧的，反倒是那些在骑士竞技协会的压迫下选择屈服的小骑士家族。<br/> 这些骑士家族过去投降崛起的骑士扈从与农奴，又在骑士竞技协会的压迫下卑躬屈膝，不止如此，由于滑跪得太快，国民院一直缺乏理由去改造这些小骑士家族的领地，各种更加紧迫的事情摆在国民院的案头，也没有那样的时间去收拾这些骑士家族。<br/> 现在这些家族选择参与这次远征的理由也不完全是感受到卡西米尔的危机，他们只是想要借助这一次远征重新参与权力的分配。<br/> 这部分人，大概是这片大地上唯一没有“卡西米尔”这个国家概念的人。<br/> 他们的想法中只有家族的延续与壮大，根本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去面对可能将他们的家族覆灭的灾祸，而令人不安的是这部分人的数量还不少，如果他们形成总崩溃，很难说会不会影响到竞技骑士中不那么坚定的人，进而形成连锁反应。<br/> “那些骑士家族呢？”<br/> 伊奥莱塔还是问出来这个问题，或许她其实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br/> 因为若是那些家族骑士真的形成总崩溃，身边的骑士也不会这么安稳。<br/> 果然，身边的骑士语气有些怪异地说道：“不，我本来打算第一时间派人去强行接管那些家族骑士的控制，避免士气的崩溃，可是他们已经被人整合起来，虽说还很不成样子，但是面对天灾即将生成的情况却没有直接崩溃。”<br/> “被人整合了起来？”伊奥莱塔一时有些惊讶，“谁？”<br/> 谁能整合那些家族骑士？<br/> 这些小家族还沉浸在过去的那些所谓荣誉之中，表面上顺从于卡西米尔的秩序，可是根子上却仍旧是那一套封建领主的思想，他们落后的思想同样被那些家族骑士继承，他们所谓的忠义止步于家族的存续，根本无法期待这样的人能被团结起来，去投入一场会导致他们身亡，家族衰败的战争。<br/> 所以银枪天马才会说要强行接管秩序，背后的意思无非是打算对这些一同作战的同胞举起军法的屠刀。<br/> 但是现在这些人竟然被整合起来了。<br/> “是红松骑士团的人。”<br/> “红松骑士团？”伊奥莱塔想起自己看好的那些年轻人，却是更加疑惑，“‘焰尾’骑士索娜我记得应该已经被回收了灵魂吧，红松骑士团竟然还存续着吗？”<br/> 这种因为某个人的个人魅力凝合起来的小团体，一旦失去领袖很容易土崩瓦解。<br/> 况且那只小松鼠要做的事情太过宏大，宏大到或许只有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对于这些追随她脚步的骑士而言，未必能看到她看见的那条道路。<br/> “灰毫骑士，格蕾纳蒂·卡利斯卡利用自己的身份整合了失去长骑的卡利斯卡家族骑士，然后似乎与其余骑士家族达成一些协议，具体怎么做的不知道，不过她凭借与几支家族的联合在那些小家族间获得不小话语权，并且在合理的战术指挥下成功让家族骑士没有遭遇更多的损失，所以现在家族骑士那边还没有崩溃。”<br/> 士气没有在先前的战斗中被磨损殆尽，所以才能保持冷静。<br/> 老宗师有些恍然，却也还有些讶异。<br/> 她知晓红松骑士团，自然也听说过卡利斯卡家的那只松鼠的故事，一个在卡西米尔的大地上司空见惯的悲剧，而那只松鼠也不过是这些悲剧中并不那么突出的一个，直到现在这个悲剧才与那些庸俗的故事出现一些分歧，她竟然选择带领那个驱逐她的家族继续前进？<br/> 那只松鼠是如此豁达的一个人吗？<br/> 要是“焰尾”骑士做出这样的选择还可以理解，又或者，这也是“传承”的一部分？<br/> 卡西米尔的骑士从先人手里接过锈蚀的长剑，一代又一代的人踏上与钟情这片大地的苦难搏斗的命运。<br/> 一丝笑容在伊奥莱塔的嘴角微微浮动。<br/> “看到大宗师阁下的这个表情，看样子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br/> 说话的人靠近的时候已经被在场的超凡者察觉，不过没有任何人阻止她的靠近。<br/> 伊奥莱塔看向走近的萨科塔人，隐去了嘴角的笑容：“计划没能按照预计中进行，我们需要新的备案来解决当前的事情。”<br/> 监正会的大宗师说得平静，仿佛这就是一个出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流程。<br/>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人力能够解决的范畴吗？<br/> 渐起的狂风正在以无法忽视的速度迅速加强，固然还没有形成天灾，可是这种范围的自然现象已经不是人力可以干涉的范畴，至少卡西米尔并没有这样的技术。<br/> 即使是莫斯提马一时也有些愕然，她没有想过面对绝境中的绝境，还会有人如此坦然。<br/> “情况已经可以确定，我们都低估了星空的谋划，它根本就没有想过脱困，而是想要借用伺服器的防卫机制消除掉生态卫星系统的安全限制，然后直接撕毁这片大地的生态环境。”<br/> “你的意思是？”<br/> “眼前即将发生的天灾只是前奏，或者你可以将其视为一场没有上限的天灾，要阻止将要发生的事情，需要立刻找到先行的术士，让他们与天空的卫星阵列断开，同时摧毁空中的中继器，使得卫星阵列没办法继续接收地面的气候数据。”<br/> 伊奥莱塔并不知道什么是卫星阵列，但是大约能听出来那是天上的东西。<br/> 不是肉眼可见的天空，而是在视野之外，或许是群星悬挂的至高处，正如那些神神叨叨的占星术士宣扬的那样，虚假的天空垂落着毁灭的恶意。<br/> “那样就能阻止这一切了吗？”伊奥莱塔收回视线味道。<br/> “不，卫星阵列其实不需要地上的详细数据，它不需要精准地判断出那个足以毁灭生态环境的极限，只需要以最大功率运行就可以，不过这样一来能够拖延一些时间，它无法判断最小的临界值，就无法以最快的速度来撕毁生态环境，为了确保毁灭地上的环境，会需要更多时间去让更多的生态卫星沉入到合适的位置。”<br/> “你需要我们给你拖延时间，你有办法能毁掉天上的星辰？”<br/> 伊奥莱塔想起吟游诗人的那个故事，正是拉特兰坠落的“天权之剑”毁掉了腐朽的卡西米尔王朝，那么或许拉特兰有办法干涉天上运行的那些毁灭预兆？<br/> “我没有，拉特兰……现在也没有余力干涉星空。”莫斯提马十分平静地开口，“现在在场的所有存在中，唯一有可能击碎天空星辰的，只有我们最为警戒的敌人。”<br/> “公主殿下？”<br/> 伊奥莱塔下意识叫出那个名字，然后才猛然意识到莫斯提马话语中的意思。<br/> 她不由得瞪大眼睛看向面前一向不将感情外显的女人，那明显假装出来的平静中她看见这个术士十分违和，却又似乎理应如此地在身上绑上武器带，带上的袋子中装着一柄转轮的铳器。<br/> 萨科塔人的守护铳。<br/> “你……”<br/> “伊奥莱塔阁下。”莫斯提马打断大宗师的话，仍旧在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你想知道林准备了怎样的后手来防备自己的失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