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被房间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样的招呼了。<br/> 风暴突击队的成员彼此知根知底，对这种形式上的纪律有所怠慢，而在塔拉地区及其边缘辗转的这段日子，各地的驻军也会这样行礼，可是行动与言语间却看不到这种基于尊敬的窘迫，大多数人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欢迎，塔拉人自不用说，不是塔拉人的维多利亚人也多是把他们当成是议会的走狗，形式上的敷衍一眼就能看出来。<br/>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视线转向行礼的人时，她发现那是一位女性的瓦伊凡。<br/> 瓦伊凡在维多利亚的军队中并不少见，得益于维多利亚与瓦伊凡联盟长久的盟约关系，瓦伊凡联盟的大部分瓦伊凡都会在成年后选择加入维多利亚的军旅，依靠瓦伊凡的身体素质，他们总是能很快获得相应的晋升，就连号角自己的队伍中就有一位这样的瓦伊凡，只不过现在她应该在龙门追查另外一个线索。<br/> “不用这么紧张，按照维多利亚的统属关系，除非整个小丘郡没有比我军衔更高的军官，否则你不用按照军衔制度将我当成你的上级单位，还是说小丘郡的驻军编制已经糟糕到不存在其余中尉以上的军官了吗？”<br/> 号角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看向罗德岛的干员，她觉得后者可能更清楚现在小丘郡驻军的状况。<br/> “不，还没有那么糟糕，那一天深池的主力袭击了小丘郡驻军驻地，大部分军官没有逃出来，可是汉密尔顿上校似乎对深池的行动有所预警，当时有几个营的兵力分散在城内巡逻，虽然从结果上来说这样的布置然反而摊薄了驻地的防守兵力，导致驻地比预想中更容易地被攻破，从而使得整个小丘郡的防守布置失去总指挥而被撕破，在混乱中演变成一场大溃败，可是也让这几个分散出去的营级指挥部得以从第一序列打击中存活下来，现在指挥系统中除了三位少校军衔的营级指挥官，还有大约二十名左右的尉级参谋，至于行动部队的尉级军官，其实活下来的还要更多一些，号角小姐您是维多利亚的军人，应该比我更清楚里面的原因。”<br/> 号角明白奥利弗的意思。<br/> 维多利亚的军事编制中强调军官与士兵的区别，军官与士兵的晋升是两条不同的路线，负责指挥行动的是军官，负责执行行动的士兵，士兵通常需要经过军事学院的学习才能升任军官，否则只能沿着士兵的途径晋升，当然，这其中也并没有区分得那么绝对。<br/> 在营级以下的小规模作战中，指挥单位也需要加入现场作战，行动的成功率也更依赖指挥官的现场判断而不是全局判断，所以这种小队规模的指挥官通常会从士兵中直接择优选拔，极度强调个人作战能力以及小队协调能力，而这一部分军官的军衔如同号角的中尉军衔一样，大都是尉级军官。<br/> 奥利弗先前说的“行动部队的尉级军官”，基本上指的就是这一批优秀的军人。<br/> 极端情况爆发时，他们总比其他人更容易识别危险，逃离危险。<br/>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或许要乐观一些，两千多号人只有原本驻军的十分之一，但是作战能力……”<br/> “作战能力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号角小姐。”奥利弗打断号角的自言自语，苦笑着说道，“您忘了装备对作战能力的扶持，现在这两千多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备，深池接管了小丘郡的军队仓库，他们的武器反倒比以前要更加精良了。”<br/> 号角点点头，这也的确是一个没办法忽视的问题。<br/> “啊，奥利弗先生，关于这个，我带来了劳尔中校的一个消息。”两人说话的间隙，早已等在这里的仪仗队士兵下意识举起手开口，“劳尔中校找到一条搞来大量武器的方法，顺利的话，在未来的两三天内，我们或许能够拥有武装两个营的武备。”<br/> 听到这个消息，奥利弗的脸色没有变得欣喜，反倒显得有些难看。<br/> “别吧，劳尔中校也准备去袭击维多利亚的武备仓库？他应该很明白，那些看起来诱人的目标就是深池为了把他们调出来的鱼饵，中校先前不还是去说服其他人暂时忍耐的吗，你怎么没有去阻止他，等等简妮，中校该不会是为了不让你妨碍他才让你过来的吧，他们已经出发了？”<br/> 奥利弗的声音很急，急到简妮好几次张开嘴准备回答，却又被奥利弗的声音给盖了过去。<br/> “好了好了，奥利弗，让我们的小简妮说说吧，事情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br/> 众人身后的暗门又开合了一次，些许光辉与调侃的话语一起飘了进来。<br/> 号角回过头，看见一个头顶灯泡的萨科塔人也正好看向她：“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说实话，背着你从那里逃出来的时候，你身体烫得吓人，我还以为白忙活了一场。”<br/> 号角立刻想起喷泉广场的术式，她意识到那种术式很可能就是以萨科塔人的守护铳为媒介施展的术式，因为只有萨科塔人的守护铳才能将封装的术式，从深池术式的警戒范围外发射过来，否则一旦在范围内施展术式，必然会被对方的超凡者术士察觉。<br/> “谢谢您的援救，请问您是？”<br/> 号角真心地向面前的萨科塔弯下腰，不过她也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一抹担忧。<br/> 就算是趁人不备，能从深池的手里救下当时的她们，这位萨科塔的实力已经毋庸置疑，维多利亚始终不会忘记自己与拉特兰之间本应有一场战争，能够规避那样一场决定文明领导者的战争固然对谁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也让最终上位的维多利亚很难无视选择退让而得以保全实力的拉特兰。<br/> 高卢覆灭后的这一两代人的时间里，维多利亚一直将拉特兰视为最可能挑战维多利亚秩序的人。<br/> 如果拉特兰真的打算做什么，现在无疑是最适合的时间。<br/> “哈哈，有些事情你担心过头了，小姑娘，我早就已经退休了，现在只是罗德岛的一名干员而已，至于名字，嗯，叫我Outcast就行了。”<br/> 萨科塔顶了顶自己的牛仔帽，露出一张已经被岁月刻下痕迹的面容。<br/> 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精神却依旧矍铄，苍白的头发梳了一个干练的马尾，双眼中积淀着名为人生的睿智，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号角所有的想法。<br/> “十分抱歉，Outcast女士，我有些……”号角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我很抱歉。”<br/> “没事，我能理解，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Outcast转向简妮，“小简妮，说说劳尔中校那边是怎么回事吧。”<br/> “哦，好的！”<br/> 简妮深深呼出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完整地转述中校的话。<br/> “情况是这样的，劳尔中校这些天在各个地下聚居点奔波，希望让群情激愤的士兵们都安静下来，我参加了护送劳尔中校的队伍，大约在今天早些时候，我们抵达一个聚居点和当地的驻军残部接洽的时候，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前不久小丘郡失窃的一批军用物资实际上没有失窃，是汉密尔顿中校让人用未经记录的方式进行了取用，然后放在了城里的一个秘密工厂。”<br/> “等等，那一批失窃的军用物资不是深池出的手吗？”<br/> 号角打断简妮的话，她来到小丘郡的目的是调查鬼魂部队的踪迹，可是在小丘郡的调查发现可能与鬼魂部队有关的线索就是一批失窃的军用物资，风暴突击队正是追踪那一批失窃物资才最后去往碎石镇，结果上来说，那是深池给他们安排的一个死局，可是这样正好说明那一批失窃物资真的与深池有关。<br/> 现在又怎么变成了是汉密尔顿上校的安排？<br/> 况且那位上校不像是会倒卖军用物资中饱私囊的人，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br/> “不，提供这个消息的是从那一夜从驻军军营内逃出来的汉密尔顿上校的亲卫，按照他的说法，那一批物资被秘密转交给了一个民间工厂，他就是当初护卫那批物资的人，后来工厂内的人接手了那批物资，他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违反军纪的事情，心里有些放不下就稍微跟进了一下，确定那一批物资在那之后并没有从工厂内运送出来。”<br/> “他怎么能确认？”<br/> “是交通局的记录，小丘郡由于行政长官不在，所以汉密尔顿上校实际上掌控着整个城市的运转，当然，为了避免一些政治上的事情，他没有直接接管城市，可是各个部门都有他的亲卫进行‘技术指导’，这个亲卫从负责监视交通局的同僚那里搞来了那段时间的交通监控，确认那所民间工厂在那段时间都没有大型卡车出入，而他们送进去的物资可以武装足足两个营，要运出去的话必然会用到大型卡车。”<br/> 号角又追问了一些问题，面前的仪仗队士兵对答如流。<br/> 很显然，号角担心的问题，那位劳尔中校也同样想到了，所以也问了那个亲卫同样的问题，而从对方的回答来看，这的确不像是编出来的事情，似乎那一批物资的确是被汉密尔顿上校私藏了起来。<br/> 问题还是上校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点亲卫也不知道答案。<br/> “这么说，那批物资还在工厂内，只要我们能占领工厂的话，就能获得两个营的武备。”<br/> Outcast总结出劳尔中校的想法，却将视线投向号角。<br/> “不好说，深池应该是知道那批物资的存在的。”号角轻轻摇摇头，“上校本人应该不是深池的人，可是他的亲卫队中显然有深池的间谍，正是那些间谍给了我们错误的线索，诱使我们前往碎石镇，那么那些间谍掌握着这批物资的正确位置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br/> “啊，是这样吗？”仪仗队的瓦伊凡士兵很有些惊讶，随后又有些着急地站起来，“我马上去告诉劳尔中校不能去袭击仓库。”<br/> “不，袭击仓库或许是一个办法。”<br/> “诶？”<br/> 简妮不知所措地看着号角，旁边一直没出声的白金则盯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个叫作深池的组织很明显的人手不足，这些天一直又在追查驻军残部，大概是没时间将那批物资起出来送到仓库集中管理，很大概率也不会派兵驻守，至少不会像是军备仓库那样做个陷阱等在那儿，因为从任何渠道来说，他们都没有理由怀疑我们可能会去袭击那个仓库。”<br/> “嗯，我们获得情报的方式极为偶然，深池不可能精确预知这样的情况。”号角补充道。<br/> “敌人的指挥官能猜到这种可能性吧，那只菲林十分优秀。”Outcast提醒了一句。<br/> “是的，敌人的指挥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极低的概率，可是他们的人手却不足以支持他们去顾及到每一个低概率事件。如果我是她，我只会在那里布置一个警戒哨所，然后做一个假设我们会去袭击那里的预案，而这个预案的主题不会是阻止我们获得那批军备，而是以我们获得那批军备为前提进行筹划，例如说直接在那个工厂装上高能弹药，发现我们袭击工厂之后就直接引爆。”<br/> 号角不会低估一个将风暴突击队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敌人，现在那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都还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可是她的素养也让她不会情绪行事，冷静思考的结果就是他们的确有成功获得那批军备的可能性，成功率还相当高，问题在于他们获得那批军备之后要怎么从敌人的追杀中完全地逃离。<br/> 那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她将再一次去面对敌人指挥官那如同收紧的绞绳一般令人窒息的追击。<br/> Outcast确认般的问道：“也就是说你赞成袭击工厂？”<br/> 号角点点头，然后将视线看向奥利弗，仪仗队的士兵也看向这位罗德岛在小丘郡的负责人，劳尔中校让她过来就睡因为希望得到罗德岛方面的同意与协助，与其他义愤填膺的维多利亚驻军不一样，劳尔中校十分尊重在驻军危难之际帮了他们一把的罗德岛，并对罗德岛的局势判断和能力表现出充分的信任，所以才会让和罗德岛有联系的简妮过来告诉罗德岛这件事，并将整个计划最终的决定权交给罗德岛。<br/>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奥利弗，但这时候的奥利弗却有些走神。<br/> “那个工厂……”<br/> “那个工厂怎么了吗？”Outcast问道。<br/> “那个工厂的背景有些问题，我记得没错的话，工厂主人好像是维多利亚第五情报处的背景，他原本的任务应该是监视小丘郡的动向。”<br/> 号角第一时间没有怀疑奥利弗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她将奥利弗说的话当成事实，然后从这个事实中嗅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br/> “第五情报处是维多利亚国家情报局负责对内事务的情报系统总称，国家情报局和军方是两套不同的系统，他们彼此近乎完全独立，军方有自己的情搜人员，情报局也有属于自己的特别军事力量，从两者的关系来说，情报五处负责的事务，理论上包括监视各地驻军。”<br/> 号角的脸色有一些难看，监视者与被监视对象，它们本不应该有这样的联系。<br/> “如果维多利亚的情报系统仍旧是在为这个国家运转的话，的确是这样，但现在这种情况下的维多利亚，唔，狮王被绞死到现在有多少年了来着？”<br/> Outcast看似不经意的话戳中号角那份突然意识到的担忧。<br/> 王权崩溃距今二十多年，各位公爵们怎么可能不对维多利亚举起餐刀？<br/> 外交部是斯塔福德公爵的玩具，国防部是威灵顿公爵和高多汀公爵的棋盘，财政部是诺曼底公爵的私人金库，文化部则是卡文迪许公爵的执笔人……<br/> 至于维多利亚的情报系统，它在狮王驾崩之前就处于那一位公爵的控制之下。<br/> 接近四十年的时间，就算没有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绞刑，国家情报局也等同于那位公爵的私人办公室。<br/> 汉密尔顿上校的性格不会用军备物资中饱私囊，但如果是他投靠的某位公爵授意他这么做呢？<br/> “所以，我们袭击工厂的话，就会变成与开斯特公爵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