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故事是细思恐极的,有些人际关系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很多秘密其实不知道更好一些,如果知道的太多,可能会对人生产生怀疑。
人的价值观需要在一生之中不断的被摧毁然后重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着急不来。
苏白目送佐藤和桐生等一行人的远去,止不住内心深处的唏嘘感叹,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幸福一些,秒懂的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天堂了。
结束了这个突发性的案子之后,时间还没到晌午,随着风波的平息,巡逻队们也索性没有离去,拆迁几个资历比较浅的武士们去买来午餐和食物,索性就在这里开始野餐,毕竟奉行大人也在公务时间摸鱼,他们也就顺水推舟,大家一起赏樱,回去后也不用担心被责罚。
几人坐在树下开始赏樱,因为是白天所以不能喝酒,只能买了点麦茶回来。
冲田总司、苏白、莲华,三人呈三角形坐在一片樱花树林下,看上去是个颇具稳定性的构图。
苏白对着总司问道:“你离开江户多久了?”
“唔,大概也就一两年时间吧?”总司想了想:“或许可能过去更久,但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了。”
“没想着回去?”
“想过,但似乎回不回去不是我能决定的。”冲田头顶的呆毛晃悠着:“而且,你不是也在吗?我并不着急回去,虽然很想念老师和其他人,但临走前我留下书信,让他们不用为我担心了。”
“你的身体并不好,他们不担心才怪。”
“怎么会?冲田小姐现在身体可好了,我超勇的。”总司比划了一下肱二头肌,做了一个充满力量的姿势。
苏白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肩膀,软绵绵的肌肉,摇了摇头:“你这肌肉,太柴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咯?”冲田眯起眼睛:“现在连刀都握不住,面对一只半鬼化的武士都打不过,你是不是太缺乏锻炼啊?”
“你不能指望一个只有几鹅战斗力的死宅突然开挂。”苏白托着腮帮,喝了口麦茶,不以为耻道:“天朝的穿越者大都是这样的,最初谁还不是个义务教育制度下的混吃等死人呢?要随着时间发展才能逐渐摆脱废柴称号……你想想废柴流开局是怎么样的,开挂也要按照基本法来。”
莲华奇怪的问:“大人,不是废柴啊。”
“毕竟撑过了义务制教育的人,没几个是废物,但废柴不是废物,废柴是心甘情愿,而废物是被迫无奈。”苏白给这两个概念划分出一个他自认为的界限:“就好比整天喊着‘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那群人,这群人就是标准的废柴了。”
“你也是?”莲华追问:“大人也是不想努力的类型?”
“这我不否认,因为我过去也是个现代人,而现代人大多有一个通病你知道吗?”
“通病?流行病症么?”
“是的,现代人的通病就是膳食不规律,食物不健康,从而导致慢性胃炎,换而言之就是胃不好。”苏白摸了摸小腹中层:“我的胃从小开始就不好,所以只能吃软饭。”
这绕了一圈的逻辑听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一名武士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表示学到了。
旁边一人给了这武士个脑冲让他梦回现实……软饭是谁都能随便吃的吗?这得看脸的!
“软饭吗?”冲田小姐假装不在意,却发出鼻息的轻哼声:“原来你说想要找个富婆的想法是真的嗷?”
“想法只是想法,不代表会成为现实。”苏白摇头说:“当然,如果真的有,我也不介意……”
“大人,请自重。”莲华给他倒了一杯茶:“喝点凉茶吧,看着天气热的,大人都要中暑了。”
“……你们似乎对这话题的抗性不够啊。”苏白不以为然的说:“可这有什么?我认识的大佬不都吃着软饭呢?而且吃的还不止一碗软饭,这其实没什么丢人的。”
此时应有画外音的喷嚏声。
“可你过去不是这么说的。”冲田总司鼓着脸颊,她抱着膝盖侧坐着,语气有着几分缅怀,拿着苏白和过去做对比:“过往的你可不会这么说呢。”
“过往么?”苏白想了想,过去的自己,那似乎还是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或者说,情感碎片还不完整,是一个比较僵硬的面瘫性格。
“嗯。”冲田反而对过去的苏白比较推崇。
这令苏白有些好笑,他问道:“过去的我是怎么样的?在你看来是怎么样的?”
苏白寻思过去的自己的确做事很矛盾,但也谈不上是什么好人,很多时候并不是主动想要这么做,而是被迫这么做而已,一言蔽之……系统的任务罢了。
在自己缺失感情的时候,系统的任务指向承担一种内向的驱动力,是一种指引方向。
在自己逐步完善了情感之后,系统的任务反而会逐渐减少,变成一个指向标和可选的选项。
他当然认为如今的自己更好,过去的苏白简直就是个工具人,但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想打破总司内心的幻想。
只是没想到莲华出言反驳道:“我不认为过去的大人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如果要对比的话,一定是现在的大人更好一些。”
她的语气笃定,轻声细语,却有着坚定的眼神:“不论何时,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认识的是现在的大人,所以过往如何根本不重要。”
“站在你的角度,或许是这样吧。”总司也不反驳,她捧起茶杯:“但对我而言,过往的那些也是珍贵莫名的回忆,是忘不了的,我希望见到的还是过去熟悉的人。”
“是啊,为什么呢?”苏白想了想说:“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吧。”
“知道?”
“知道真相,所以就说出来了,这是每个人都应有的权利。”苏白低下头看着茶杯里的倒影,一片樱花落在了茶水里,荡起波纹:“我从来都是这样,当自己走到了路口,就必然面临一个选择,要么前进要么后退,而我只是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事,因为没有谁能替代我,简单的四个字……舍我其谁呢?”
苏白并不相信奇迹,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奇迹的缔造者。
作为轮回无数的轮回者,一败涂地的践行者,他的存在就是平庸的证明。
因为从未发生过奇迹,所以他还在不断的轮回,也正因为他寻求着奇迹,所以仍然不断的轮回。
他在轮回中的各种选择,从未超越过常理,在他自己看来是力所能及,他在合适的实际出现在了合适的地点,以合适的身份做出了合适的事,这不是一种奇迹,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必然引发的必然。
这便是简单的四个字……舍我其谁。
不是一种英雄气概,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
每个人都该扮演自己的位置,站在了什么地方,就承担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说他能引发奇迹,那这奇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必然。
这种想法是有些悲观主义者的倾向,但苏白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思考的悲观,太乐观的想法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挫折,他没有为这四个字做出太多的注解,因此在其他人的聆听中,这不是一种自嘲,反而是一种极端强烈的自信,一种非我不可的意志。
其他人都好似被这种强烈自信感染了,连笑声都轻快了许多。
但并非所有人都没有听懂这句话中的无奈。
莲华望着苏白,这是她自己提出的疑问,却没能提前猜到答案。
她本以为得到的答案会是‘责任义务’等等,但听到的答案中藏着消沉和自嘲。
在莲华眼中,苏白是个善良且正直的人,追寻真相且性格率真,没什么太多的心眼,也并不在意权势金钱等世俗之物,他本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或者说,在奉行所的其他人眼中是一个理想化的人物。
这个时代没有谁真正在意真相,或许某些民众会在意,但统治、权贵阶层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们只在乎治安稳定长久以及自身是否能得到足够的利益,这样的奉行注定在民众之中极富声望,也注定在仕途上走不远,成为不了幕府的权力阶层。
所以说,在太多人眼中,苏白是一个浪漫化且理想化的人物,走到了现实之中,他本该是澄澈如水的赤子,恰如这盛世亦不能及的俊美容颜。
但莲华听到的‘舍我其谁’是一句自嘲。一种无奈……她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旁观时悄悄窥见苏白低头凝视着茶杯和樱花时流露出的寂寥神色,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苏白是在自嘲。
这种反差没有令莲华感到失望,这饱尝人世冷暖的女孩反而对苏白多了几分认知。
一个理想化的人物令人憧憬却难以接近,而这样的叹息赋予了苏白一份真实的人性。
他不是昭和时代的超级英雄假面骑士,并不是身来便是正义的化身,而是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身不由己,藏着一份别人看不见的黑暗,就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
这种虚幻中有着几分真实的脆弱,反而令苏白深深印刻在了女孩的眼瞳里,她翡翠色的眸子浮现出些许的复杂,她并不讨厌苏白,只是过去的他有些耀眼,但现在光环褪去后,留下的脆弱的凡人躯壳令她生出了想要接近的勇气,或许是一种同病相怜,或许是一种本能的趋光性。
她走神了片刻,也没有心思聆听后续的交谈。
愉快的赏樱就这么轻易的持续了晌午,但樱花再好看也会看腻,秒速五厘米的剧情看多了也会腻到吐奶。
苏白决定结束赏樱,下午再去其他地方闲逛几圈,看看风景,顺带摸鱼。
然而总司似乎没放过他的打算,主动提出要饭后消化一下。
苏白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结果一把刀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还有女孩的笑脸。
“午后运动。”总司眨了眨眼睛,冲田小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直接拿出真刀来:“既然你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我也帮你做个康复运动吧。”
“康复运动像话吗?”苏白差点忘了,这妹子也是个战斗狂,还是有暴力倾向的那种。
过去他哪怕并不是全胜时期,也是能够轻易压制冲田总司的,靠着硬实力斩鬼,实力直追疾风剑豪。
如今这身体速度差的离谱,精神力、剑气、修为、境界全部封印,能依赖的只有战斗经验,就好比把你qwerdf,装备栏全给你封了,只允许你用平a,这还怎么快乐?怎么秀的起来?我不就是个超级兵?不,甚至连超级兵都不如,0/21/0?
“不了,我目前修身养性,已经决意不动刀剑,不造杀孽。”苏白坚决摇头,他得守住自己的底线,如果跟总司练一练,只怕撑不过几招就要扑街,这太丢人了。
“来嘛来嘛~”总司拉着苏白,满脸都是‘来嘛客官’的跃跃欲试,那撒娇的腔调在其他人听起来像是某方面的暗示,令人浮想联翩,寻思是不是要去床上玩qte刷红魂。
撒娇?撒娇有用还要钢铁直男做什么?
苏白表示不屑,只要我不拔刀,你还能欺负我?
他拒绝了递过来的刀,一幅义正言辞的姿态像极了某上世纪的宣传海报,如果加上一个红领巾就更加精髓了。
可苏白还是低估了总司的脚下,她故意脚下一滑,然后以极快且灵活的步伐绕过其他人几人,来到苏白跟前,假装一个假摔扑向他的方向,同时拇指推动了刀颚,让刀柄划出来。
苏白的反应同样迅速,她的动作灵巧却并不迅猛,拔刀术他太了解了,立刻探出双手,抄在袖子里的双手松开,一只手按住总司的肩膀,一只手压住刀柄,防止她把刀拔出来。
“闹呢?”
“嘻嘻~”冲田小姐好似顽皮的孩童,露齿一笑,随后矮下身体,再度切换身位。
苏白不得已和她贴近,两人双手身形接连交错变化,如同打太极拳似的。
一人想要拔刀,一人不让拔刀,以刀柄为中心的争夺战持续不断,最初苏白还能止住,但渐渐的开始吃力,体能和身体反射速度跟不上了,而总司也差点将刀拔出了刀鞘的一半。
他索性心一横,一只手逮住女孩头顶的呆毛,趁着她本体被抓后的僵直时间,把她腰间的兵器夺了下来。
“还闹?”苏白挑了挑眉毛。
“……”总司眨了眨眼睛:“现在你手里有兵器了哦,我来辣!”
她足尖悄悄一踢,挑起兵刃,刀刃直接出鞘。
苏白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这丫头还是心眼变多了,不得已拔出兵器,双方的武士刀在半空抨击三次,发出清脆声响,迅猛而华丽的快攻令一旁的志村和土方都看直了眼。
他们可不知道奉行除了破案之外对剑术也有这样的造诣。
只是苏白终究是硬件不足,很快就没了多余气力,总司的小酒窝没有酒,他却喘的像条狗。
几番拼刀,他的架势槽被打空,陷入长时间的僵持状态,而冲田的突刺已经递到眼前,他脑袋一歪,让兵器擦过脖子,刺入了背后的樱花树。
“哈……”苏白叹了口气:“还要继续?”
“唔,明天再继续吧。”总司玩的很尽兴:“终于能赢你一次了,冲田小姐大胜利~”
她举起右手表示开心,然而莲华已经悄悄靠近,给苏白递来了毛巾,收获一波好感度。
总司小姐见到莲华的偷家行为,心生不满,但还没来及说些什么,她注意到了刀尖有一抹嫣红。
“你流血了?”总司奇怪的问。
“没啊。”苏白没有感到哪里疼痛。
“大人,你的肩膀……”莲华指着苏白的肩头已经化作殷红色。
苏白摸了摸右肩,的确是有血液渗出,但不是他的血。
后背离开樱花树,他看向被总司一剑贯穿的樱花树的树干,树干的创口位置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出殷红血液。
这一幕令苏白联想到了一句古老的话。
——樱花树下,埋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