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会这么说的。”
她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绷直双腿抬起双臂伸了一个懒腰,那双眸子里是还未敛去的笑意,倒映着天空的蔚蓝。
身上还未脱去的制服仿佛在预示着她才刚结束任务不久,不然以她跳脱的性格不大可能会穿着这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出现在陈默的面前。
“是吗?”
“不信?”她诧异的转过头看着陈默,似乎在捉摸着什么。
“不,我信。”陈默摇了摇头,又问:“那么你呢?”
“我?”芙兰卡有些错愕,翘起嘴角:“你这是在关心我?”
“只是有些好奇。”
“不承认?”她眨了眨眼,认真的端详了陈默的脸两秒:“没关系哦,就算你现在说喜欢我也没关系,搞不好我会答应的。”
说些让人觉得暧昧不清的话语,大抵算是半开玩笑的调戏,她的新队友和年轻的干员都对这招有些猝不及防,难免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那双薄薄的嘴唇似乎泛着引人注目的光芒,加上刻意表露在脸上的纯情和挑逗,灿金色的瞳孔如水般晶莹剔透,很难让人移开自己的目光。
尤其是男人。
正常男人。
“你一直在说雷蛇的事。”陈默淡淡的回答,没有刻意避开视线:“看来就算没有被分配到同一个小组里,你依然很关心雷蛇嘛。”
“因为她很有趣啊,我真想看看她能走到那一步,光是逗她她的反应就让人觉得很可爱,难道教官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如果你说的是,她一激动就会语无伦次说些令人听不懂的家乡话和大喊大叫。”陈默似乎想起了什么:“……确实挺有趣的。”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私下指导她的原因?”芙兰卡眯起眼,宛如预谋已久微微凑近了一些,单手撑在长椅上,斜着身体低声说:“你不觉得这样做很狡猾吗,教官,利用一个纯情少女的感情之类的,真是让人觉得可耻的手段呢。”
“你说谁?”陈默像是没有听懂芙兰卡的话语。
“你说呢?”
陈默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些许思念在这样轻佻的对话中被冲散的一干二净。
“你是纯情少女?”他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芙兰卡。
“不像?”芙兰卡反问。
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眼,陈默微微扫过对方头顶那对尖尖的耳朵。
“我觉得如果要挑下手对象,你明显比雷蛇要更加适合。”
“难道不是因为我一直在防备着吗?”芙兰卡坐直身体,绷直的腿缓缓收回,交叠在一起,她左手手肘半靠着陈默的肩膀,好心的提醒道:“要拿下我可没那么容易哦,决定下手之前得先有失败的心理准备。”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成功率蛮高的。”
似乎是在鼓励,又难免让人觉得捉弄,其实陈默很想说着试试,但他想到时候这只狐狸又会以不是真心的这种说辞来敷衍。
无论怎么说,她都胜券在握,所以才表现的有恃无恐。
她只是看上去表现出来的轻佻,而实际上,陈默和芙兰卡都清楚她是看上去好接近却难得手的类型。
因为轻浮的形象下,更能适合她那颗爱热闹和好奇的心,可她也是那种一旦得手,往往难以收拾的家伙。
轻浮,专情,也许两种形容词都不适合出现在芙兰卡的身上。
“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像你说的一样卑鄙。”陈默忽然说。
“承认了。”
“或许吧。”
或许我曾经也做过像你说的那种事情,只是结果可能并不想我预料之中的那么完美。
似乎是从陈默的话语里听出了别的意味,芙兰卡忽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或许指的是?难道说你以前真的干过这种没品的事?”
她夸张的伸手捂着自己的嘴,用十分惊讶又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陈默,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遍。
该说是直觉敏锐的过分呢,还是在故意打趣,陈默有些分不清。
“我说是,你信?”陈默反问,这也是对付这种喜欢胡猜的人最好的方式。
“雷蛇她,很像吗?”
芙兰卡忽然说,陈默愣了愣。
“你那双眼睛很漂亮,教官,干净,深邃的黑色,但遗憾,它却藏不住太多东西。”芙兰卡收起靠在陈默肩头的手:“其实我看的出来,你看雷蛇的眼神,那种眼神仿佛并不是在她,而是在看另一个人,另一个……长得和她相似的人。”
陈默没有回答,过了几秒。
“……是斯菲尔特告诉你的。”他问。
陈默没有相信芙兰卡的说辞,眼睛,眼睛真能看出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吗,或许可以,但陈默还是不相信芙兰卡能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这么多,唯一的可能也只有斯菲尔特,那是个向来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八婆。
“我可什么都没说过,教官难道忘记了,我帮你回忆回忆。”芙兰卡矢口否认,但否认的并不坚定:“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酒吧里,想起来了,敲你妈还是你教我的。”
陈默确实想起来了,但他又不是那么愿意回想起来。
“炎国表达爱情的词语还挺有趣的。”
芙兰卡戏谑的眼光仿佛在报复当初的一词之仇,她应该已经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陈默没好解释。
她眼里的戏谑很快又转变为了同情。
“雷蛇要是知道事实的真相,肯定会伤心的吧。”芙兰卡同情的看了陈默一眼,就像是在看某个玩弄了少女感情的人渣:“唉,原来自己并不特殊,原来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说完又故意停顿了一下,悄悄瞥了陈默几眼,仿佛在等待着他解释,或者说争辩。
但陈默迟迟没有开口。
“教官不想解释一下。”
“你心里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芙兰卡理所当然的反问。“我可不会读心术那么高端的能力。”
“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啊。”她点了点头:“因为看见一个人意外的愁眉苦脸自己坐在这里,所以想着现在一定是突破他心理防线的最佳时机,如果这时候过去说几句俏皮话,说不定就能让他对我产生好感了,我成功了吗?”
“一点点,如果你能装的再像一些。”
“那可真是遗憾。”她遗憾的说,丝毫没有暴露自己目标之后的尴尬和诧异,也没有任何遗憾的表情,说出的话让人难分真假,但其实,真假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们坐在黑钢总部的长椅上。哥伦比亚蔚蓝色的天空,灿烂明媚的阳光被飘过的浮云遮挡。
芙兰卡的遗憾没能持续几秒。
“你会告诉雷蛇真相?”陈默问。“告诉她,我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个故人。”
“其实并不重要吧,不管是当成故人还是替代品,有些事是不会发生变化的。”芙兰卡摇头说:“还是说,你心里很在意,觉得有些愧疚。”
“没有。”
“真的?”
“真的。”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陈默偏过头,避开那双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眼睛,但芙兰卡忽然绕了过来,单手撑在长椅上,半趴在了陈默的身前,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几秒后,她又退了回去。
“还是……挺在意的吧。”芙兰卡说:“毕竟就算当事人不在意,也应该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发生什么。”
她意有所指,但偏偏陈默听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雷蛇和我可不一样,她可是单纯有执着的不行的哦,是那种勾勾手指就能被骗的晕头转向的蠢女人。”她说,轻叹了一口气:“但现在来看,她一点胜算都没有吧,真惨。”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陈默说。
“嗯?”
“她也可能是暂时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分不清那种是感激,那种是憧憬,那种又是喜欢。”陈默说:“她很坚强,也很努力,欠缺的只是时间和历练,况且,不是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感激,憧憬,喜欢?”芙兰卡一一的念着,轻轻笑了笑:“这些都只是借口吧,不然又怎么有人可以确定自己一开始就肯定会喜欢上某个人。”
她看着陈默。
“教官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不是吗?在雷蛇最需要鼓励和帮助的时候,是你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所有人都不对她抱有期望时,是你教导她。”她说:“要是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我也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吧,这种手段,还真是狡猾的不行呢,偏偏又是遇上雷蛇那种性格的人。”
她的话让陈默张口结舌。
其实就像芙兰卡说的,陈默很清楚雷蛇对自己产生的某种别样的感情,所以他及时离开了教导队,可他们后来还是成为了朋友。
“这样一直避着好吗?”芙兰卡问。“什么都给不了,就不要给人希望啊,教官,那可是很难办的,我说不准会因此讨厌你的哦。”
她看起来是来偶遇所以陪陈默聊了几句,可后来却渐渐演变为了某种打抱不平,某种因为陈默所犯下的某个错而演变出来的义愤填膺。
可她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怒气和愤怒,有的只是朋友聊天时的平淡和随意,又夹着着一种说不清的好奇和试探。
“雷蛇她,真的很像吗?”她忽然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斯菲尔特说漏嘴时总会抖出来许多东西,如果这个前提在碰上有好奇的熟人恰好问起了关于陈默的事,在加上斯菲尔特喝了一些酒的话,往往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可能是故意说漏嘴,也可能真的只是无心之失,至少他说漏嘴时却从没有提及过陈默在卡兹戴尔的只言片语和莱茵生命,哪怕是关于黑墙,他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就算是对狐尾,也兴许是狐尾根本就不关心陈默的过往。
但陈默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再的这段时间,斯菲尔特一定出卖了自己,告诉了芙兰卡一些关于自己的东西,否则眼前的不会有这么笃定的语气和眼神。
天边的浮云随着时间和气流渐渐漂移,细碎的阳光穿透了繁盛的树冠,坐在树下长椅的两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陈默打破了这种安静。
“像还是不像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已经快十年没有见面了。”陈默猜测着说:“兴许我现在都认不出来了吧。”
芙兰卡看着陈默年轻的脸。
“也就是说……不是吗。”
“再长的感情也无法跨越十年的阻隔,更何况是小时候的发生的经历。”陈默回答:“孩子又懂些什么呢,他们甚至分不清是好是坏,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
“我不喜欢,芙兰卡,更不爱,我不奢望,但我分不清剩下的还有什么……是不舍还是留恋。”陈默说,指了指自己胸口:“哪怕它不过是心有不甘和悔恨。”
他看向芙兰卡。
“你刚才问我,什么都给不了,就不要给人希望,但你忘了,比起希望,人更应该先接受和逃避的是失败,没错,我是很清楚雷蛇心里因此而对我诞生出的某种感情,我也很清楚自己一直在避着,因为我觉得我没法回应什么。”陈默说:“可在此之前,她已经通过了黑钢的测试,不管今后如何,总算离自己梦想更近了一些。”
“对她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对我而言,这也已经足够了。”陈默看着那双亮眼又迷人的金色眸子:“至于以后,谁又能说的清以后发生的事呢。”
以后是更坏,还是更好。
没人能够说清。
芙兰卡沉默下来,她只是看着陈默的眼睛,和他对视着,几秒之后,她的嘴角轻轻的扬起了一个笑容。
“忽然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绝情又危险的话。”她惋惜的看着陈默,叹了口气:“这不是让我对你更加感兴趣了吗。”
她本来只是在结束了任务之后回总部的路上看到了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的陈默,只是少见的看着他坐在那里望着远处发呆,于是好奇的走了过来。
她对陈默,这个过去的教官,现在的朋友并没有任何朋友之外多余的感情,不过是好奇,又因为雷蛇对他那种复杂的感情而稍微多了些关注,于是问起了斯菲尔特一些经历。
可现在似乎又因为自己的多此一举而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情绪,依旧是好奇,依旧没有喜欢,只是更熟悉了一些,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