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来,源石已化为了这个世界的命脉,它诞生了,利益,力量,痛苦,仇恨,催化出无数的怪物。
怪物们理所应当被人恐惧,憎恨,歧视,尽管在不久之前,他们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尽管在不久之前,他们还过着属于各自的人生。
被剥脱了身份的人们,拥有了共同的名字——感染者。
感染了矿石病的人,大多会走向两个相反的极端,自怨自艾,绝望等死,又或垂死挣扎,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当然,他们是无罪的,不管是走上街头还是聚众暴动,他们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然而在别人看来,感染者也应当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像孤儿们一定缺少为人的素质,他们会走上歧途,这并不奇怪,也会在这条路上,迎来惨痛的教训。
该是罪有应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已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常态和所有人的共知。
善良不能拯救你,怜悯也得不到救赎,就算你放下手里的刀剑,世俗的利刃依然不会有任何犹豫架在你的身上。
因为在他们眼里,他们同样是无罪的,既然无罪,自然也不会存在自责与犹豫,相反,会因此而感到自豪与骄傲。
只有最少数的一群人,会保持冷静,还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向往,会愿意以非感染者的身份对感染者伸出手,可同样,这最少数的一群人才是其中最可怕也最执着的疯子,因为疯子们有着坚定的信念,所有敢于挡在他们面前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撕碎。
只是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自认为自己走上了一条正确的路,一群心存正义的人,一群走投无路的感染者,和一群不甘心等死的家伙。
当人走入绝境时,周围包裹你的是一片浓厚深沉的黑暗,你孤身一人疲惫的走着,却永远也无法看到尽头,而当这个时候,在你快倒下的时候,忽然有人出现在你面前,她对你伸出手,那手上似乎带着点点光芒,映照在你的眼里,你眼里只剩下了它。
无论是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去抓住她,不管她是神的使者,又或者恶魔的囚徒,不管她抱有任何企图,也不管之后会有何等可怕凄惨的东西在等待着你。
你都会伸出手,去抓住他,去抓住那触手可及的尽头。
这是一个黑暗时代,一段残酷而黑暗的历史成为了所有人的共知,病态的社会心理,却始终被视为延续社会存续的正统行径,也是唯一的行径。
所有人都努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而大部分挣扎的人,最后都死在了这条路上。
陈默和维娜回到格拉斯帮的驻地,一幢还能说得过去的三层矮楼,位于伦蒂尼姆下城区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隔着不算宽阔的河流,对面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有长长的铁桥架在上面,横跨两岸。
事实上,下城区并不意味着治安就不良好,也不意味这里就是一片混乱,相比较而言,这里同样也栖息着许多普通人,下城区与上城区唯一的不同是,上城区绝不允许有感染者出现,而下城区里,你偶尔还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不变的是不管上城区的人,还是下城区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排挤和歧视厌恶着这样一群人,即使他们的处境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人总是喜欢对比,有意或者无意的喜欢拿自己和周围的人对比,而对比往往就会引发出不同的感受。
感染者们居住的地方是贫民窟,位于下城区的,无人愿意问津的贫民窟,他们就只能居住在这样的地方,被整个城市挤压到这样偏僻的角落。
不管是龙门还是其他地方,更有甚者,城市不会接收感染者,而一旦感染的人,会立即被清理,好一点的也许被赶出城市竖立的隔离区,坏一点的,就是“清理”。
对比其他城市,龙门对感染者的政策已经足够优渥。
对于感染了源石病的人来说,从感染的那一天起,熟悉的生活就已经离你远去,你将不在有机会融入这个社会,人们也不再接纳你,你很难找到工作,也无法获得和正常人相同的待遇。
你会痛恨这个不公的世界,饱受挫折,梦想,理想,幻想,都不再有资格去拥有,你可以隐藏自己感染者的身份,但你不会想知道当有一天它被拆穿时等待你的是什么。
陈默不希望看到被自己拆穿后对方的模样,自然不希望和其他的陌生人成为朋友。
绝望?
也许这个词语太过轻佻,感染者们所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绝望,从来都没有希望过,何谈来说起绝望。
但人也应该明白,正如人与人是不同的,成为感染者后所遭遇的也是不同的,有着那么一群幸运的人,即使是不幸成为了感染者,依旧没有被抛弃,有那么一群天生幸运的人,即使成为了感染者,也会被温柔以待。
可无论是何样的温柔,感染者始终是感染者,是不同的,是和你我所不同的,他。
能接受你的毕竟只有少数人,而大多数人,最平常的人成为了最普遍的第一类。
为什么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话,就轻易去相信,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信与不信对于感染者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给了他们一个去信的理由,他们需要这个理由。
所以往后的她们,身边才能聚集那么多人,从开始时,她们所想要的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塔露拉更为固执。
维娜知道了陈默感染者的身份,她总是要知道的,尽管陈默在刻意的隐瞒,却总有无法瞒住的那天。
但陈默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也这么平淡。
她没有松开陈默的手,却握的更紧。
“不怕被我感染?”
“为什么要怕?”她反问:“我们认识多久了,快两个月了吧?”
“是吗,已经这么久了。”
“我可能,稍微有点习惯你了,格尼威尔。”
习惯了和你住在一起,习惯了你做的饭菜,习惯看你偶尔发呆的样子,也习惯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和唠唠叨叨的啰嗦。
“你别这么说,我可是会当真的。”
“当真也没关系。”
“不后悔?”
“说不好。”她忽然咋了眨眼说,像是刻意针对陈默而提出的话题,又像是真的有在认真考虑后果。
“提醒过你的。”
“但究其责任,说到底还是你的原因。”
“以前你可不会说这种话的,我看你是和因陀罗那群人混久了,才会染上了这些恶习。”陈默笑着说,却没有看到自己此刻的笑容是多么的平静和安心。
“这次你说错了。”
“那是谁?”
她看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我?”
陈默指了指自己。
维娜点了点头。
“胡扯,这怎么可能。”
这么说着的陈默,却主动松开了维娜的手。
如果他没有染上源石病该有多好。
他们走到格拉斯哥帮门口,在门口的时候碰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因陀罗。
陈默这时候才想起因陀罗的爱车被忘在了酒馆的门外,因陀罗看着一起回来的了两人,先是惊讶,不忿,又变到叹息和无奈,最后纠结的抓了抓头,狠狠瞪了陈默一眼。
“车呢?我车在哪儿?”
“车啊,什么车?我没见到过。”
陈默含糊的回答,期望的转过头看了一眼维娜,希望她能在这时候帮帮自己。
维娜偏过头,好像对着一切视若无睹。
“放屁!明明有人看见你把老子的车开走了。”她大叫起来。
“怎么可能!”陈默急忙辩解。“一定是看错了。”
“好你个混球,你把老子的车弄哪里去了!快说!”
她焦急的大吼着,贴近陈默的脸,抓着陈默的肩膀,如果维娜不在这里,她大抵会很高兴的给陈默来上几拳。
让他那颗没长记性的脑子,好好长长记性。
“没丢,没丢!”陈默说着,有些心虚:“好好地呢,放在酒馆门口。”
“在哪儿?!”
陈默告诉了她酒馆的么名字,她转过身急匆匆的朝着那边跑去,没跑几步,又匆匆回来。
“钥匙!”因陀罗瞪着陈默摊出手,陈默看着她摊出的手,为难的偏开视线。
“大概,也许,可能,说不定,落在吧台上了……吧。”
陈默不确定的说,其实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下车的时候到底来没来得及拔钥匙,毕竟不是他的车。
“哈?”
因陀罗愣了愣,想要动手,又有些焦急。颤抖的手指指着陈默的脸。
“你给老子记着!”她落下一句话,就冲了出去。
“回头再来找你算账!
直到消失在了视线里,陈默才轻轻地出了口气。
“她刚才一定是想揍我一顿。”
陈默看着因陀罗离开的地方,转过头看向对着一切置之不理的维娜。
“你刚才是在装作没看到?”
“挺有趣的。”
“有趣,你没听到她要收拾我?”
“她打不过你。”
“……他们人多。”
格拉斯哥帮几十号人,陈默一个人就算再能打,也不可能全打赢,而且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因陀罗她是不会仗势欺人的。”
“你猜我信不信?”
“我不知道。”
“她那辆车,很贵?”
维娜像是没有想到陈默会这样问。
“我不是很清楚。”维娜说着想了想:“看她的样子,可能不会太便宜。”
“我反正是赔不起的。”
“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维娜说,又补充道:“也不一定会丢。”
“你确定?”
“至少……她不会真的打死你,这个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