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告诉她了?”
狐狸在的餐馆离格拉斯哥帮的驻地不远,地处克罗伊区的石林顿街,这里的火腿煎蛋和奶油泡芙在这条街区远近闻名,但相比较龙门街头的小吃,伦蒂尼姆的花样还是太少了些。
她如果不做出女性的装扮,基本上很少有人会把她当成是个姑娘,毕竟比起作为女性的时间而言,她的言行举止更容易让人将她当成一个男人。
一个身材稍显矮小些的清秀男人,不知道维多利亚有没有清秀这个说法。
陈默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开始准备处理她的午饭,放下报纸,大衣披在长椅后,露出内里的绒毛背心和小夹克。
“都告诉她了?”
她叫来服务员,给陈默点了同一份食物,似乎是知道他还没来得及的吃饭,狐狸总是在这些方面显得特别贴心。
“是啊。”
“她同意了。”
“同意了。”陈默说,他座在狐狸对面,窗外天空显得阴沉,街上行人匆匆,窗户上贴着花纹,餐馆内播放着轻柔的歌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字条。
“这是要离开的人员名单,那边的事情结束之后,他们会在名单里的附带的地址等你们,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安全带离伦蒂尼姆。”陈默问:“有问题?”
“没有,我们会走海关,他们和一批前往龙门的货物同时出发,检查口的主管一直是这条走私路线的负责人,他不会去检查这批货物的来历。”
“不会有意外?”
“我亲自看着,那家伙收了龙门不少钱,他坐上检察官的位置龙门出了力,他的底细很干净,也不大,不会引起察觉。”
“那好。”陈默点点头:“离开伦蒂尼姆之后,你们得分别换乘到几个不同的城市,分批次离开维多利亚的国境,到达莱塔尼亚后,有两条路,绕到穿过乌萨斯南境和雷姆必拓,到达卡兹戴尔西线,到达之后,会有人在边境接应你们,之后,你们离开卡兹戴尔回到龙门,剩下的事情由他们接手。”
“就这样?”狐狸问。
“嗯,其他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你没说她你要怎么处理,只是先把那群人送出你,你和她要怎么离开?”
“等她们离开之后自然会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假死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我们不可能和你们一起离开,风险和目标都太大,你应该明白,龙门不可能愿意冒这个风险,如果你们被堵截下来,你认为龙门会怎么做?”陈默问。
“魏长官大概会舍弃掉我们这群人。”
“所以得有人留下来断后。”
“不一定得是你?”
“必须是我,他们的目标是维娜,我的目标也是她,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狐狸,在没有确认维娜离开的前提下,你们就是安全的。”陈默说:“当然,这条路线也不一定会一帆风顺……”
“所以你和她就是第二条路。”狐狸补充道。
“这会让伦蒂尼姆有所猜忌,他们不能大张旗鼓,所以分身乏术,到时我会弄出点风声,吸引他们的目光,但最主要的是,格拉斯哥帮的其他人得离开。”陈默说:“如果他们留下来,会成为累赘,维娜不愿意放弃她们,这是她提的条件。”
“但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狐狸问:“这里不是龙门,狗子,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会想要你们的命,和龙门那时候不同的,这次没人能帮的到你。”
“那时也没人来帮过我。”陈默露出笑容:“凡事也总得看到好的一面,至少你们走了之后,我们的目标会变得很小,伦蒂尼姆很大,只有两个人总比一群人要容易离开,况且……我也不可能拒绝她的这个要求。”
“放心,我有把握。”
借着服务员送上食物的间隙,陈默开口说,他已经不客气的开始进食,狐狸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嘲讽两句。
他总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只是,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陈默补充道。
“你应该说,你没想过龙门会愿意牵扯进来,以你对魏长官的影响和你们的关系,你应该从来没有考虑过联系龙门。”
“我会的。”陈默说,他将盘子里的青菜夹到狐狸盘里,狐狸看了一眼,垂下眼睑。
“真会?”
“真会。”陈默回答,又问:“所以是萨卡兹联系的龙门?”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知道我的官不大,接触不到这方面的问题。”狐狸怂了怂肩,夹起那片菜叶放进嘴里咀嚼。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毫不知情。
“他还交代了你什么?”陈默又问。
“我听说陈晖洁也在这里。”狐狸答非所问。
陈默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没回答。
“你和她有过接触了?”
“如果这是龙门追加的条件之一,那你可以放心了,我没有想要报复他的任何想法,该做的,该说的,在龙门我已经做完了。”
“但魏长官不这么想,龙门不这么想……”狐狸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对面的陈默两秒:“我也不这么想,你知道吗,这对我而言是一次机会,我以为自从龙门那件事结束之后,这辈子在近卫局的路也就那样的,但他还是将我派了出来。”
“他认为你很合适走这一趟。”
狐狸眨了眨眼睛,手指动了动。
“或许是魏长官觉得,如果派其他人来,说不定会被你顺手给弄掉,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这样做,但如果能坑龙门一手,给龙门找点麻烦,我不介意。”
“是吗?”
陈默头也没抬,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狐狸伸手撑着下巴。
“不然为什么会把我派过来,可能是觉得我和你有点交情,起码你会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这趟走的顺利一点。”狐狸说完,翘起嘴角:“不过,说实话,我也挺想过来的。”
“哦?”
“过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吃的怎么样?”她看着陈默的脸:“我以为这辈子我们很难再见一面了,从你离开龙门前往卡兹戴尔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干脆我也离开龙门去卡兹戴尔算了。”
她说的话总是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别这样说。”
“我就猜你会这么讲,所以我一直没能动身,我想着或许你还有回去的一天,毕竟那里是龙门。”
陈默抬起头,狐狸手里的餐刀插在盘里的叉烧上。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陈默问,他注意到放在狐狸身侧的那个长盒。
“先去一趟近卫学院,给陈小姐送点东西,然后去联系那名检察官,理清这次要带回龙门的货物,提交证件,毕竟我们不能和龙门官方扯上半点联系,这一次是借用的太古集团的商业渠道。”狐狸没有半点隐瞒。
“盒子里的?”
“赤霄。”狐狸说。
与陈默心里的猜测如出一辙,他没再多问。
“魏长官是准备把陈晖洁当成龙门的继承人进行培养,她对龙门意味着什么不用我来告诉你。”狐狸说着,没再笑了:“对她你要比我熟悉才对,陈小姐迟早是要回去的,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我知道你们小时候关系很好,但……十年了。”
在亲密的关系,也经不起时间的磨砺。
猎狐犬仿佛是想要提醒陈默什么,又或者警告,可终究没能说的那么明显和刻薄。
“魏长官不确定派其他人是否能胜任这份任务,他知道自己和你之间早已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所以才将我派了过来,他承担不了这个风险,你应该知道,假使陈晖洁和你扯上关系,龙门就不得不做出抉择。”
“我知道。”陈默回答。“我会处理好。”
陈默这么说,狐狸安静了两秒,似乎再难有多余的话语能够再在立场不同的他们之间延续。
狐狸张了张口。
“这些话本来不该由我来对你说……”
“这不怪你,狐狸,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逼到现在这个局面,我明白魏彦吾的意思,我也很清楚该怎么处理和陈晖洁的关系。”陈默说,他放下餐叉:“其实就算你没有提起这件事,我也不会再和陈晖洁扯上关系,既然决定要离开龙门,我就不会再后悔,魏彦吾不放心,就像你说的,他有理由去这么想,去认为我会利用陈晖洁来威胁他和他的龙门,毕竟在他眼里我的确是这样一个人,我们都不信任感情。”
“我不会这么做的,至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陈默说,他收起手:“要是其他人过来,我或许真会想办法将龙门也拉下水,可惜魏彦吾没给我这个机会,他总是心机深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次回去,就好好待在龙门,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我倒是这么想?”狐狸笑了笑。
“我连累过你一次。”陈默说。
“没关系。”
“但没必要,狐狸,不值得。”陈默说:“你何必为了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家伙赌上自己的一生。”
狐狸只是笑着,轻笑着看出说出这句话的陈默,看着他站起身。
“走了。”
狐狸摆了摆手,和他告别。
我们都想象过未来的样子,但最终,谁都没活成自己想活成的那个人。
她转头看着陈默在橱窗外远去的身影。
异国他乡的街道,异国他乡的行人,异国他乡的食物,以及渐渐变成异国他乡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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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去见了摩根。”维娜说的很肯定。
陈默没有否认。
“全是她出的主意。”陈默立马开口解释:“我没那么大本事把一大群人弄出去,尤其是在这个关头上。”
“只是这样?”
“不然,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走,你应该清楚,人越多,风险也越大,他们留下来或许会更安全,他们的目标只是你。”
“是的,我明白,但因陀罗才是他们的首领,我不确定她们是否愿意跟我离开,去陪我过上流亡的生活。”
“他们会愿意的。”
“怎么肯定?”
“你可以亲自去问她,就像你曾告诉我的那样,将选择的权利交到她们手里。”陈默说:“还是说,你怕他们会拒绝?”
“……”维娜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河对岸,轻声说:“醒来之后,一切就忽然都变得不同了。”
“用龙门话说这种感觉叫做物是人非。”
“物是人为?”
“没关系的,维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会吗?”
“以前有人这么告诉过我。”陈默说:“她说只要你觉得会,就会。”
“既然决定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所以别把自己看得那么微不足道,格尼,不……”
维娜的话语停顿下来,凝视着陈默的眸子变得认真起来。
陈默的耳畔响起她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有片刻的失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陈默。”她说。
她收回目光,掀起大衣的兜帽,黑色的发丝在风中纷乱,她伸出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
维娜眼角的余光瞥了陈默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宛如恶作剧成功般得意的好笑。
“我并非外界看上去那样对所有事都迟钝和漠不关心……以前会有人去帮我解决这些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不参与吗?”
她说着,伸展了一下双臂。
“不乐意,我不乐意去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比起这个,我更喜欢看他们之间争的面红耳赤的样子。”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翘起。
“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你真该看看,那些人才是合格的丑角。”
“我们……阿斯兰这个种族,在维多利亚很多人眼里是外来者,准确的说,是侵略者,至今这片土地有很多人并不欢迎我们的到来。矛盾从上一代,上上一代,就重来没有终止过,如今不过是又一场历史的重演罢了。用你们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俗……”
“俗套?”
“没错。”
她说的很轻佻,甚至还带着一丝揶揄,仿佛生与死这两个字在她看来是如此的无足轻重,也对,对于大多习惯高位的人而言,它本就无足轻重。
“……我要是说不在意多少有些虚伪……”维娜轻声道:“我在这座城市出生,这里是我的祖国,不管他人是否承认,事实如此。”
“所以我很感谢你,不论你是蛇也好,陈默也罢,在我眼里,你是格尼威尔,所以别轻视自己,至少……我会在乎。”
她轻声的话语,落在陈默耳里却变的那么清晰,明明声音很轻,轻的只能夹杂在风声里依稀可辨,可还是那么清晰,清晰的好像直入心底。
陈默有一瞬的错愕。
“别把结论下的太早,野猫。也许你以后会发现,其实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不是谁都有好运在掉进泥潭的时候刚好遇上能对你伸出手的人。”
“也不是谁都恰好能遇上这样的人。”维娜回答:“我不是,你也不是,但起码有人愿意伸出手。”
“推你一把?说不定会摔的更惨。”
维娜挑了挑眉。
“我等着。”
她骨子从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