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有些不满。
是的,当陈默见到她时,摩根口中正在午睡的维娜已经正襟危坐在了这幢用来安置格拉斯哥帮成员的宅邸正中。
她似乎是想要故意展现出自己的威严和傲慢,或者说……她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于是当陈默进来时,翘着腿正襟危坐的维娜只是抬起头微微扫视了他一眼,平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转到身后咬牙切齿的因陀罗也略显惊讶的摩根脸上。
“你今天又出去了?因陀罗。”
她开口问,故意无视了站在前面的陈默。
“……是,我正想和你说。”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有意想中的任何变化。
因陀罗自己都怔了怔。
“就……就这样?”
“不然。”
“你不说点什么,我的意思是,呃……”
摩根悄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因陀罗看过去,摩根使劲打着眼色。
像是在说,气氛不对劲,我们先撤。
“你眼睛怎么了,小黑皮,出了什么毛病。”
“唉。”
摩根心里无奈的叹着气。
她很难想因陀罗解释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她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起码不该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掺和进来,没见到客厅里没有一个格拉斯哥帮的家伙吗。
你脑子怎么这么不开窍,蠢狗。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摩根。”
维娜的目光转到摩根身上。
后者惊了惊。
想也没想的回答
“是这样,维娜,我忽然想起来之前送过来的补给还没有清点,也不知道数目对不对,我现在去确认一遍。”
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扯着因陀罗的就想转身离开。
维娜没有阻拦。
但因陀罗却开口了。
“放屁,昨天我还看着你拿着小本子站在仓库门口鼓捣。”
“你看错了。”
“不可能看错!我看的很清楚。你当时笑的阴险的不行。”
“那就是我数错了,我再去数一遍!你和一起去!”
“我才……”
“让你走就走!”
哪儿那么多废话。
摩根气急败坏。她想拉因陀罗一把,奈何这家伙不开窍,说她蠢吧,她有时候脑子确实挺精明的,说她精明吧,现在这么明显的气氛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不该搅合进去。
她强硬拉走了不情不愿的因陀罗。
于是乎在场的三人都像是下意识无视了陈默的存在,不,因陀罗没有,她虎视眈眈的目光在被拉走前还不忘死死的看了陈默一眼,那警告的意味不用说也已经表现的无比清楚。
她不傻,她也知道摩根的意思,但她就是不愿意将陈默和维娜单独放在一起。
格拉斯哥帮那群家伙没一个讲义气的。
情况不对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她被拉出了大厅,然后她就看到一大群人叠着堆在窗口和阳台后面,就和叠罗汉一样,一双双眼睛使劲往里瞅,不要脸的躲在外面听墙角。
可耻,卑鄙,龌蹉。
“你们,你们……”她指着那一大群人,手指都在打颤。
“嘘,小声点,别被发现了,不然大家都没得听。”
摩根凑近了人群里,融入的无比之快,她转头竖起手指轻嘘了一声。
“给你留个位置,那边的,过去点,别挡着我的视线。”
“这里什么都听不到啊。”
“格达格,想不到连你也。”
连你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组织。
“嘘……汉娜。”
“大家这也是为了维娜的终身大事。”
娘家人为维娜操碎了心,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找乐子,美其名曰把把关,实际上就是想八卦,卡兹戴尔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安定,本以为来这里得时刻提防暗处的冷箭,但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
安定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聊,起码在伦蒂尼姆大家还能时不时组织一次集体团建,去隔壁城区约个架,砸砸场子,维娜带头冲锋,一群狗仔在背后摇旗呐喊。
因陀罗脸都气绿了。
她是何许人也。
我因陀罗才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我因陀罗对维娜的忠心天地可鉴,不是你们这群二五仔能够比的。
“滚滚滚,给我让个位置出来。”
她不知道对着谁屁股踹了一脚,挤进本就不大的窗台前。
她和这群没义气的不一样,她只是单纯担心维娜的安全,怕她被某个不要脸的占了便宜,绝对没有凑热闹的想法。
陈默不知道外面狗腿子们的低劣的想法,但他却能猜到面前的维娜心里在想什么。
她没有兴师问罪,但故意无视的态度无疑证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无可厚非。
试想一下,陈默将维娜带到卡兹戴尔后,这是第一次过来看她,如果按照某个烂俗剧本的写法,他现在无疑是个骗了姑娘然后又置之不理的人渣。
或许这么说并不准确。
离开罗德岛前,他的确对维娜说过时间可能要往后推迟一点,但从年初推到年末,和想象中的比起来,也太过漫长了许多。
这幅故意装出来的冷淡态度不太适合维娜,陈默只要一想到面前故作冷漠的姑娘在被吵醒后从楼上看到他的身影,然后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故意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等着他进门时,就难免会觉得有些好笑。
“你在笑什么?”
维娜看到了陈默的笑容,那笑容让她觉得有些不爽。
“没什么,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嗯?”
陈默的目光落在维娜身上,对视了两秒后,维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移开视线,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虚,她板直了腰。
“我听汉娜说,你最近想事情想到很晚,在想什么?”
“和你无关。”
“和格拉斯哥帮有关。”陈默说,他问:“你这是在故意冷落我?还是说在向我表达不满。”
维娜微微偏过头。
原本议会带来的糟糕心情在这一刻似乎被一扫而空。
面前的维娜有些少见,少见的她从不会对一个外人故意做出面前这番态度,但陈默不是外人,至少或许连维娜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完了,完了。
看到这一幕的摩根心里直摇头,维娜的表现也太不争气了一点,至少你支棱起来啊,别随便一个问题你就说不出话了啊。
如果换做是她……她大概会被维娜打出来。
“我希望自己没来迟,至少没来迟太多。”陈默说。
维娜的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他来的很匆忙,不然不会穿着那身伤痕累累的铠甲,没有修剪的面容,唏嘘的胡渣和略显疲惫的神态。
似乎能闻到铁锈味,带着钢铁和硝烟的气息,维娜轻轻抽了抽鼻,她能察觉到陈默身上的变化,他的心情也许不像是自己此刻表露出来的这般轻松。
卡兹戴尔的战争他难以置身事外,而和自己与格拉斯哥帮不同的是,他的生活没这里这么平静。
维娜忽然想起了临别前他的叮嘱,再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原本心里那丝不满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升起。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你来的很匆忙,如果你想让我放心的话,你应该隐藏的更好,但你没有,你有些急躁,格尼。”
“被你看出来了。”陈默没有半点意外。
“你没想要掩饰,所以,发生了什么?”
“不想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陈默回答:“我刚回到格莱,半个小时前去了一趟议会,然后就来了这里。”
“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吗?”
“还没糟到不能接受的地步。”陈默摇了摇头:“但我恐怕在这里留不了太久,最迟在今天下午,我必须从这里离开。”
“……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一些预定的事情,因为某个意外所以不得不提前了些。”陈默说:“我不小心干掉了几个权贵和一位大公,和议会在友好会谈的时候意见产生了点分歧,但大家都很好,认真听取了我的意见。”
如果大公的军队没有被征召参与进前线的战争里,他恐怕没这么容易得手,但如果不是大公的军队会成为前线的隐患,他恐怕也不会出手。
收尾的工作议会会做的更好,尽管他们受到了一些挑拨,但利益是实际的,哪怕他们不会因此感谢陈默,但他们分割那几座城市时可不会因为大家曾经坐在一张桌上而有丝毫手软。
军队,政治,前线,议会,无数人因这场战争而被调动。
“就这么简单?”
维娜不觉得情况会想陈默自己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否则他为何会表露的如此匆忙。
“是啊,就这么简单。”陈默点了点头:“不过各位议员们家大业大,对我的冒犯肯定有所不满,说不定会私底下派人来和我好好谈谈。”
是刺杀还是谈谈,维娜心里清楚。
“你……”
“我想带你一起离开。”陈默忽然说,他没再用开玩笑的语气了:“格莱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我想你肯定也有所察觉,维娜,但我要征求你的意见,毕竟如果你决定要和我一起走,我要告诉你我们会遇到什么,说不定继续留在格莱的你和格拉斯哥帮都会更安全些。”
“前线的战局陷入了僵局,巴别塔和议会已经产生了间隙,如今不只是议会这边,在对面也有许多人恨不得要我的命,他们肯定会在暗处有所动作,以此来应对巴别塔和殿下的反应,不会太晚,也不会太轻巧,我压下了议会和巴别塔的矛盾,于是这些矛盾将转移到我身上。”
议会会察觉到特蕾西娅态度的变化,他们要猜测陈默的行为是否有特蕾西娅的授意,但他们无法在明面上对特蕾西娅采取动作,所以斩断和试探特蕾西娅的手腕,就成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而议会发生的事,如无意外,也会传到特雷西斯的耳中,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陈默死了,巴别塔和特蕾西娅都将陷入被动。
他也许不是那么重要,他只是大人物们博弈的棋子,但这颗棋子已经具备了被棋手和其他棋子重视的价值。
他是过河之卒,如今终于能过了那条河,已有进无退。
维娜没有回答。
“我猜留在格莱的我们,也没法像你说的那么安全。”
“我不能保证。”
“你不信任这里的人,还有巴别塔。”
“我想信任他们,我信任殿下和博士,但我不能只信任他们。”
“所以你希望我和你一起走吗?”维娜问:“你很紧张,格尼,你在担心,你怕有事情超出了你能掌控的范畴,你没法确定它会变成什么模样。”
“……”
“这已经不像是我们在伦蒂尼姆的遭遇了,对吗?格尼,我那时候也和你有相同的担忧,我怕要不了多久局势会超出我们能够掌控的范畴,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想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但我也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因为假如他们决定跟着我,又或者我继续留下来,他们每个人都会有危险。”
维娜说,她金色的眸底倒映着陈默的身影。
“而如今,变成了你在问我相同的事情,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你,如果我决定留下,会让你感到失望吗?”
她这么说,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你没有出现在伦蒂尼姆,我想有一天我还是会遇到因陀罗他们,遇到同样的困境,我也会征求他们的意见,但我知道,也许那时候他们会跟我走,我不能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也不确定,从此以后,我们每天会在什么地方流浪,面对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敌人,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用我说,你也能够想象。”她说:“但如果因陀罗决定留下,我还会觉得有些是失望,同样也能够理解,因为她是她们的头领,我想她或许会更愿意为了她们留下。”
她站起身,看着面前的陈默。
“不要再问这些你心里已经有答案的问题了,格尼,如果不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又怎么会急匆匆赶过来。”
她对陈默伸出手掌。
“但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听到我的回答……”她说:“是,我会跟你一起走,假使你需要我这么做,我会这么做,因陀罗他们不想当懦夫,我也一样,可是我更厌恶无谓的牺牲和如今的被动。”
陈默没有回答。
“回答呢?”
她似乎总是这样,说出的那些话虽然平淡,却永远直入人的心底,潜移默化让人无法拒绝。
还需要回答吗。
陈默握住了牵起了维娜的手。
一如当初他曾对维娜做过相同的事,而如今只是身份发生转变。
他这么急匆匆的过来,说了一大堆所谓的理由,难道不能证明,他心里其实在乎着面前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