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东南,原塔拉地区-小丘郡,农业与轻工业为支柱产业,这座塔拉人的聚集地与周围各郡的联系并不紧密,也不属于大贵族的治下。
由于当地较高的塔拉人居民比例与维多利亚一贯歧视政策,种种乱象能为后续萨卡兹先锋军团的行动提供掩护,但前提是,当地城主波顿男爵既城内的贵族对此的看法。
来自卡兹戴尔的三千先锋佣兵团在距离小丘郡七十公里的山林选择了驻扎,当下小丘郡距离维多利亚首都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全速行军下仅一个夜晚的时间便能赶到伦蒂尼姆城墙下。
但接下来他们却需要面对伦蒂尼姆自建成以来号称永不陷落的高大城墙以及安放在城墙上威力巨大的城防炮,哪怕是一艘快速军舰在城防炮的火力面前依然力有未逮,更别说对他们这群仅仅拥有一艘高速运输舰的佣兵。
三千人看上去很多,大多是经历过萨卡兹内战后存活下来的精锐佣兵与士官,由经过挑选,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好手与精锐,相同情况下这批人能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但弱点也很明显。
好在陈默也并不指望将这三千人当成是常规部队来对待。
与常规军队相比,他们缺乏攻坚和大型武器,没有舰炮的辅助,佣兵自身所能携带的单兵火炮火力有限,若是攻陷一座中小型移动城市,陈默相信他们能做到,但面对庞大如伦蒂尼姆这样的都城以及驻扎在城内的城防军团。
将这三千人扔进这摊名叫伦蒂尼姆的死水中泛不起任何一丝水花,哪怕他们是一群精锐萨卡兹,哪怕带领他们的人是萨卡兹中有名的刽子手。
陈默坐在帐篷内,临时据点的搭建仅仅用了几个小时,天色渐晚,帐篷内却灯火通明。
他坐在战术地图前,以伦蒂尼姆为中心标注着周边郡城的位置,它需要拟定一条合适且有利于他们这群萨卡兹佣兵前进的路线,至少在进入伦蒂尼姆之前,这三千人是一股庞大的力量,而他所要做的只是保证这三千人的状态,为他们寻找一个适合的方向。
伦蒂尼姆与维多利亚潜藏的阴云与诡异的局势,光靠萨卡兹是无法完全厘清的。
陈默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很清楚他们这群萨卡兹佣兵所该做的事。
维娜就这么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又将目光放在桌面的地图上,桌上放着插进鞘里的长刀,她换了一身装扮,一身萨卡兹军官常见的作战服,那柄铁锤被放在帐篷的门口,出门就能顺手拿起。
金色长发扎成马尾,依然是那么散乱,散乱的发丝,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仿佛映着房间内的灯光,让人觉得有些耀眼。
或许她本来就有些耀眼,以至于当她出现之后,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都在她的对比下显得暗淡失色。
“为什么是小丘郡。”
陈默听到她这么问,撑着手露出思索的模样,最终又不解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因为那里曾经是塔拉人的地盘,以前被称为盖尔王的领地。”
陈默说:“你应该比我要更清楚这些历史,这些年来由于某些原因塔拉人的生活处境并不好,维多利亚官方对他们的处境视而不见,一些列政策在小丘郡中充满了歧视与偏见,以至于当地人和维多利亚或者说伦蒂尼姆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疏离。”
“某些原因?”她好像只是认真记住了这句话。
“不是你的原因,一方面选择小丘郡是因为我们需要一个适合的驻扎地点,以等待伦蒂尼姆城内的消息,另一方面,我觉得你应该去小丘郡。”
“原因?”
“去看看维多利亚如今诸多矛盾中的其中之一,对你今后的判断会有好处。”
陈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代表小丘郡的位置:“我一直认为,人只有亲眼见到事实,才不会被流言蜚语左右,哪怕所见到的仅仅只是事实的一部分,却总好过盲目的猜忌。”
她一时没有回答。
陈默看的出她大概想说点什么,却又在开口的前一刻止住了话语,因为未来的事是说不清的,因为哪怕是她现在都没有做好迎接那个结局的准备,又何况去思考今后的未来。
陈默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让摩根和格达格先行去了小丘郡,接触当地的贵族,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靠近了城市。”
“我不认为当地的贵族会因为他们的来访而做出倾向。”维娜想了想回答。
“我也不认为。”陈默点了点头:“即使我们打出阿斯兰的旗帜,引来的也不是尊重与重视,或许会有后者但伴随更多的却是猜忌。”
“那为什么还要派他们去?”
“为了……降低小丘郡的戒心。”陈默说:“我们要做好准备出发了,维娜,不管摩根和格达格拿给小丘郡贵族看的手令是真是假,他们都会做出准备,而在这之前,正是我们进入小丘郡与拿下那座城市的时机。”
“她们会有危险吗?”
“谁都会有危险。”陈默迎着维娜的目光,缓缓补充道:“从进入维多利亚开始,任何事都充满了不确定,谁都会死。”
“我也不例外?”
“不。”陈默摇了摇头:“你会死在我之后,当这里的三千人全部死去后,才轮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而那从来不是我们来这里所追求的结果。”
“……”
维娜沉默下来,短暂的沉默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怎么对待小丘郡里的贵族和塔拉人?”她这么问。
如果能忽略掉她放在地图上略显不安的手指,已经落在标注小丘郡的视线,陈默想她应该已经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与平静。
“这取决于你,维娜。”
“取决于我?”
维娜看向他。
“包括我在内这三千人,以及我们随后的行动都建立在你的想法上,所以一切的行动都当取决于你。”
“如果我拒绝,你还会继续下去吗?”
“我不能给你保证。”
“可你说取决于我?”维娜轻轻笑了一下,笑容让人觉得有些自嘲。
“所以有些事只是看上去那么好。”陈默回答道。
“啊……好听话?”
维娜微微歪了歪头,看着陈默说。
“战争从来不是我们到维多利亚的目的,维娜,它只是一种手段,而且是代价最大的手段,达到相同的目的的手段并不只有一种,我们可以选择代价最小的方式,哪怕最后仍然免不了要面对战争。”
“为什么?”她问,眼神却在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为什么?
为什么呢,陈默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去选择最简单的方式。
或许他本来就知道原因。
“因为,人心会因为遭遇而发生变化。”陈默凝视着维娜轻声说:“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给你身后的人以希望,想让他们活下来,何况光是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去考量。”
“……”
战争从来都不是目的,战争从来都是手段,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就要尽所能去避免战争,去恐惧战争,而是当所有手段都无法取得效果时,那时就该去选择战争。
陈默看出了维娜眼中的不解。
他微笑着开口:
“优秀的将领和君主从不将战争放在自己思量的第一选择上,但与之相应的,他们的脑海中却总会为战争空下一个位置。”
陈默这么对维娜说,说的声音很轻,说的包括马上要被他和他的萨卡兹所占领的小丘郡,关于那里所有人的生死存亡,以及关于从维多利亚伦蒂尼姆泄露出来的情报。
康沃尔和他的人能在伦蒂尼姆做到多少关乎了之后他们该采取何种方式进入伦蒂尼姆。
伦蒂尼姆又要对维娜和萨卡兹的出现做何应对。
维娜该有一群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不单单是一个格拉斯哥帮,在陈默看来摩根和格达格这些人的想法也该改变。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伦蒂尼姆巨变发生的前夕,她们必须要做好适应这一切,适应自己新的身份与处境的准备,只有如此,才能在伦蒂尼姆巨变中保住自己的命,只有如此在将来她们才能真正成为维娜的助力。
这三千萨卡兹决定不了伦蒂尼姆和维多利亚的今后,他们只能保住维娜的命,而能决定这些的,只有维娜做出的选择。
这不仅是一场王选的考验,同样也关乎着今后留在王身边的所有人是否具备这份重量。
陈默会停留在伦蒂尼姆城外,等待城内告知伦蒂尼姆他们的出现,同时也为康沃尔和他的势力在城内的行动做好对接准备。
这个庞大的萨卡兹佣兵团需要一个驻地,这个庞大的萨卡兹佣兵团始终无法真正成为维娜的力量,只有那座城市里的城防团,只有那座城市今后选择了维娜的势力,才能真正成为维娜走上王座面对维多利亚今后风雨的基石。
小丘郡就很好。
对维多利亚而言小丘郡的塔拉人是外人,对维多利亚和小丘郡而言萨卡兹和陈默同样是外人,但对维娜却不同。
她该去小丘郡看一看,她该明白她的帝国如今的模样,哪怕陈默本来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小丘郡旁的康纳郡,对比混乱纷争不断的小丘郡而言,那里其实更适合维娜和萨卡兹佣兵的驻扎。
但君王应该想到今后,就好像作为这支萨卡兹佣兵团主人的陈默,也该为萨卡兹寻求前路与退路。
维多利亚上空庞大阴云已经显露痕迹,帝国早已出现分裂征兆,八大公爵貌合神离,伦蒂尼姆却自顾不暇,维娜的到来会使这座城市再度涌起风浪,在这番风浪中又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陈默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入夜后维多利亚下起了一场倾盆暴雨,而就是在这场雷声轰鸣的暴雨里,他带着两千萨卡兹佣兵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了小丘郡城外。
电闪雷鸣的暴雨中,苍白雷霆的映照下萨卡兹漆黑的铠甲好像一头头狰狞的恶鬼,在恶鬼后带着维多利亚新的君主,在这场暴雨中他们会将这座城市搅的天翻地覆。
可暴雨总是会有停下的时候。
猛烈的风暴也会止歇。
小丘郡将成为一个落脚点,一个进驻伦蒂尼姆的落脚点,它同样也将成为维娜的起点,维多利亚纷争不断了几百年的前尘往事,关于阿斯兰与德拉克,塔拉与维多利亚的争论,终究该有一个盖棺定论的时候。
陈默选择了维娜。
接管城防军驻地,打开对接层港区,占领通讯塔与市政大楼,切断外部通讯,一个雨夜里萨卡兹军队的涌入像是鬼魅,出现在暴雨深夜中塔拉故乡的街头,就着漫天暴雨与雷光,这座城市在一夜之间易主。
雷声掩盖了厮杀的钢铁碰撞声,掩盖了人死前的哀嚎与痛苦,掩盖了城市街头巷尾的密集脚步,雷声像是鼓点,大雨却冲刷了昨夜留下的一切痕迹与杀戮。
迎着黎明的天光,灰头土脸的摩根和格达格再次出现在了小丘郡的城主府邸,只是没了昨天傍晚那场狼狈逃窜。
看着残留战火硝烟的府邸和扣押在其中小丘郡贵族,陈默让开了身体,温和亮眼的天光里,那只金色的阿斯兰走向一众神色灰暗的贵族。
在外乡萨卡兹佣兵的簇拥下。
亚历山德莉娜-维多利亚将从今天起拿回属于自己的权柄与冠冕,从这座塔拉人的聚集地,带着从没有人想到的萨卡兹军队。
陈默擦掉刀刃上的鲜血,神色冷漠的萨卡兹军官站在维多利亚殿下身后就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宏伟城墙。
接下来他们还要召集城内的塔拉民众,接下来他们还要向周边城市发送信息,接下来他们还要等待伦蒂尼姆做出回应。
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踏出,而杀人这种事,萨卡兹屠夫早已轻车熟路,虽说他从不为此感到多好,却给了在附近活动某个群体带去了不可避免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