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卡兹雇佣兵团顺利占领小丘郡，至少是名义上顺利夺下小丘郡的一周之后，鉴于一名陌生金发自称亚历山德莉娜-维多利亚的阿斯兰出现，小丘郡的原城主波顿男爵及一系列贵族和市政人员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
但这并不是陈默想要的。
天光明媚，明媚的天光里，他坐在军营厨房后院一颗大榕树下，身旁放着成筐的土豆，这个时间点这支佣兵团真正的指挥官像是一个后厨帮工坐在大榕树的阴凉下削起了土豆。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搭在一旁椅背上那身灰黑色的军装上，照的肩头银色肩章与袖口银角泛着略微刺眼的光。
他一身白色衬衣，握着小刀的手上动作不快也不慢。
难得的悠闲与散漫，可与之相反的是，陈默想这时候维娜应该到了扣押小丘郡原驻军的营地，兴许此时她已经见到了那位小丘郡驻军的指挥官，能否说服那位军官和他的部下成为自身势力的一部分，又要如何去做到这些，陈默将这些问题交给了维娜自己。
并没有大贵族插手的小丘郡看似风平浪静，然而在陈默看来正是这股风平浪静才是真正促使小丘郡变得可疑的原因。
一座轻工业与农业城市，像是小丘郡这样的地方起码有四五十座，周边的郡城都控制在贵族和势力手中，只有被笼罩其中的小丘郡至今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之下。
要说当地的贵族和波顿的手腕是如何精明，能在众多势力环视之下让小丘郡独善其身陈默是不会信的，若是当地的势力真有这种水平和眼光，小丘郡如今的问题和民间矛盾也不可能如此激烈。
塔拉地区这个敏感的位置已经当地恶劣的统治基础让贵族和大势力不愿意插手，这种说法就更为可笑了，矛盾再如何尖锐，也仅仅是情绪上的矛盾，若是矛盾尖锐就能影响对本地的统治，维多利亚对待塔拉人的政策早该发生变化。
所以排除这些之外，小丘郡尴尬的身份和地理位置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因，要么在维娜和萨卡兹到来之前，这群人和贵族就已经自己为自己选择了主人，要么小丘郡早已被暗中控制在某个势力手中。
现在看来是前者。
陈默这么想着，他看到有几名萨卡兹向着自己的位置走来，似乎是在看他现在模样的一刻有些愣神，下意识停下脚步，又在注意到他看过来后赶忙回过神。
“找到了？”
“是，大人，根据调查，的确有一股未知势力在围绕小丘郡附近活动，且根据我们侦察的情报推测，已经对小丘郡民间和市政有过很深的渗透，暂不清楚有哪些城内贵族和他们保持联络。”
“那这群人大抵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
“是的。”
“确定那群人城内的联络地点了？”
“侦察小队的成员找到了几个，但都没有发现疑似高价值的目标出现，根据我们对城内市民的调查，似乎一直有人在刻意挑起当地塔拉人与其他民众之间的矛盾。”
“还有什么？”
“暂时只能搜集到这些线索。”那名萨卡兹军官说，顿了一下：“不过一小时前，有一小队维多利亚军官潜入了小丘郡，他们暂时还没有和城内的任何人联络。”
陈默不意外的想，那对挑起当地塔拉和民众矛盾且和当地贵族保持有联络的神秘势力大致已经知道了维娜的存在，或者说从维娜出现在贵族府邸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从贵族中间的某些人手里知道了萨卡兹和维娜的出现以及小丘郡的易主。
但陈默却不认为那群人会在这时候发起行动，无论他们抱有何种目的，既然过去他们选择了潜伏和隐蔽移动，那当下在萨卡兹明目长胆进入小丘郡后，这座城市还不足以让他们冒险与萨卡兹发生抢夺。
或许小丘郡不过是那群人众多目标中较为显眼的一个，但如今萨卡兹已经先他们一步行动。
他们还没做好准备，萨卡兹同样也无疑和这群牵涉小丘郡的神秘势力发生冲突和矛盾，双方都可以将对方当做视而不见，当然前提是别去触及更深的利益。
陈默没有在开口，他安静的削着手中的土豆，几名萨卡兹军官左右看了看，也安静下来，不知自己是该离开，还是继续留下。
毕竟他们不太习惯和面前这个人待在一块，毕竟对任何一名萨卡兹而言，他的身影都不可忽略。
他们都有站如针垫，恨不得立刻离开，又不敢开口提出来。
“对了。”陈默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几名萨卡兹，他们立即站直了身体。
“别紧张。”陈默平静的说，将手里削好的土豆扔进框里，在萨卡兹军官们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他开口补充。
“要留下来吃饭吗？今天午饭的主食是土豆炖牛肉，那几名厨师我看过都是好手，伙食大抵是不差的。”
“……”
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句话的几名军官眼神先是迷茫，随后面面相觑，又同时望向他以后，犹豫不定的点了点头。
别说他们干一行还挺有天赋，要说那天不杀人了，许是还能掌握一门其他手艺，至少萨卡兹基本上对土豆这玩意都不怎么陌生。
陈默暗暗想着，注意到他一直看着自己的那名萨卡兹军官手一抖，土豆掉了出来，打着滚出去好远。
“抱……抱歉，大人。”
他急忙起身伸手去捡起那枚滚了一米远的土豆。
“不碍事。”陈默微微摆手，手中却是亮眼的小刀。
看来他给这些萨卡兹佣兵军官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陈默觉得这是好事，至少目前为止这种压力还能促使他做很多事。
御下有很多种方式，以利益为中心，亲和只是其中一种，但压力与神秘其实通常而言更有效。
陈默没再强迫几名萨卡兹军官再和自己一起共进午餐，尽管午饭主食的土豆炖牛肉真的很不错，至少比起萨卡兹自身携带的口粮而言味道要好上了太多。
这得感谢当地小丘郡驻军的慷慨以及贵族们的善意，才能让风尘仆仆从卡兹戴尔一路赶来的萨卡兹们拥有了一顿还算不错的午餐接风洗尘。
时间是在下午，萨卡兹城市军营驻地的长官办公室，与农用地块仅一街之隔的街区，陈默走过长廊，午饭实在是太好，以至于他一不留神吃的有些撑。
他推开门走入办公室。
出乎意料的是已经有人等在了里面，阿斯兰耀眼的金色发丝在窗外午后斜阳里似乎闪烁着亮眼却温和的光。
陈默的脚步不由停在门口。
她背对着陈默，站在那张大办公桌前，维多利亚风格的办公室内，她手中正拿着一份放在桌案的文件看的很是仔细，大约是听见了门口的声响，她转过身来，手中拿着的文件缓缓垂下。
“会谈还顺利？”
迎着她望过来的目光，陈默开口问，他的脚步绕过办公室客厅的沙发，来到那台咖啡机前稍作犹豫，他走到茶几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维娜将文件重新放回桌上，她走到客厅前，微微摇头。
“那位上校是位比较固执和苛刻的人。”
“尽管你已经表明了身份？”
陈默渴了一口水。
“我认为他对阿斯兰这个身份并没有多少重视，甚至于带有些许反感和敌意。”
“但她却在你出现并表明身份后，下令驻军放下武器，接受你的管控。”
“因为他告诉我，他这么做是出于维多利亚与军人的身份，他不愿意他的士兵无谓的牺牲，见到我的时候他明显很惊讶，他可能认识我，但我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他。”维娜蹙眉回答：“如今他依然认为，是我令萨卡兹对维多利亚的城市发起了攻击。”
“这些城市属于维多利亚，但也属于你，维娜。”陈默摇头反驳：“也许像是这种人还不少，他们认为自己是维多利亚人，却对王室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们依然为维多利亚这个帝国效力，但你知道其中的区别吗？”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默放下水杯。
“区别在于在他们眼中维多利亚和王室是两种概念，王室无法代表维多利亚，而维多利亚不仅属于王室，这本没有错，甚至我要说这种想法才是正确的，可有一点，维多利亚能汇聚维多利亚人却没法统合他们的想法，所以才出现了王室。”
陈默说：“你要记住，汉密尔顿这种人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人，因为他们爱着这个国家和土地，他们不寻求自己的利益，只要在他们眼中你能使这片土地变的更好，他们便会坚定不移的跟随你，但这种人向来都不够理智，而且疯狂，所以你得把控好其中的度，利用好他们的心理。”
“我得想想。”维娜不确定的回答。
“不急，还有时间，我们会在小丘郡停很久。”陈默说，他坐身：“也许我该抽时间去见见那位上校，我可以和他聊一聊，人总是该有些追求的，不可能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的帝国。”
他说着，余光却瞄向办公桌，记得那张办公桌上原本放着一张照片，一位略显严肃的中年维多利亚菲林军官与他年幼的女儿。
他总该为别的事想一想。
“你之前在看什么？”
“报告，小丘郡本地军营关于城市的报告。”陈默说：“这几年在这座城市发生的事不少，以当地的民间关系来看，不出几年，这座城市的矛盾将剧烈演变，而我想正是这些问题才让这里的指挥官对维多利亚抱有成见，他很关注这些，过于关注了。”
“嗯。”
她对这个话题似乎没那么感兴趣，陈默继续道。
“康沃尔和他的人还在伦蒂尼姆，上午时萨卡兹情报官告诉我有一队维多利亚军人乔庄混进了城内，我想伦蒂尼姆应该知道了小丘郡发生的事。”
“这就是你打算停留在小丘郡的原因？”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从伦蒂尼姆失去了君主，它依然在议会的控制下照常运行，除八大公爵自治领外二十年多年来属于伦蒂尼姆阿斯兰王室的势力范围如今又还剩多少没被切割和渗透，那些原本宣誓效忠的人，如今又是否依然保持忠诚，还是说顶着阿斯兰亲信要族这个名头在伦蒂尼姆肆意攥取属于自己的权利，他们愿意将这些还给你吗？”
陈默这么问，然后摇了摇头。
“他们当然不愿意，至少很多人不愿意，我们只有一个名分，一个阿斯兰的名分，这很重要，可它也远没有那么重要，我们需要做很多准备，我不想一头扎进伦蒂尼姆的泥潭里被牵扯的束手束脚，也不想你最后成为一个傀儡，坐在王座上却无可奈何。”
陈默轻声说，他看着维娜。
“现在我不会带着你靠近伦蒂尼姆，我宁可守在这座小丘郡，如果伦蒂尼姆的局势进一步恶化，靠现在手中这三千人，我们去那里和自寻死路没有任何区别，我不会带你去送死。”
他说：“就算是回去，我们也要风风光光，而不是藏头露尾。”
“康沃尔做不到呢？”维娜这么问。
“那我们就没必要回伦蒂尼姆了。”陈默说的话语很轻：“说明伦蒂尼姆并不需要要你的出现，不是你抛弃了它，而是它不再需要你，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需要你的事耗费精力甚至搭上性命。”
人要分清保证和保障的区别，保证是不切实际的，而保障才是人所需要的东西，要保证一支军队能为你效力，受先你得保障他们的生活，其次他们才会因你的身份而选择你。
而身份这种东西，自然能吸引很多势力的目光与投机，引来足够保障其他事物的物资甚至利益，关键在于得到这些的人是否能够在其中做出权衡利弊与取舍，是否足够精明和手腕利落。
陈默还没将这些讲给维娜听，他更希望维娜自己学到这些，而他要做的无非是为维娜提供能让她学到这些的条件。
索性他们还有些时间在风暴到来前稍作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