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丽塔-卡斯曼德罗斯的加入,陈默越发肯定一开始留下这位前风暴突击队队长的正确性。
无疑在号角身上,陈默看到了一名优秀维多利亚年轻军官的理想精神,专业,勇敢,坚韧,顽强。
维多利亚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高卢,终究是要看号角这样的年轻的维多利亚军人会做何选择。
如果她能知道现今维多利亚年轻一系军官的想法,那么在将来以她同样年轻的年纪,未必不能和这群人走到一路去,也未必不能彻底培养出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巩固今后的维多利亚政局。
她该去尝试着和如号角这种年轻的贵族和军官接触,陈默大抵想到了康沃尔的想法,也或许在这方面他与康沃尔以及那些将号角和风暴突击队送到小丘郡的人们抱有同一个念头。
陈默对维娜有着一定的信心。
她其实并不缺乏身为领袖的魅力,因陀罗,摩根与格拉斯哥帮这群人并不仅仅是因为维娜的身份所以才选择追随她至今,事实上,陈默很早以前还在伦蒂尼姆的时就已然能看出这一点。
她的确有一种罕见的能吸引人的魅力,包括且不限于她的外貌,虽然有时面对某些难题时她或许依然会展露出些许迷茫,可一旦当她拿起武器,那时的维娜便会给人以令一种错觉。
当她拿起武器站在格拉斯哥帮众人的最前方,当她的身影所展现出的果敢、勇猛,以及处理问题时的冷静、机敏。
这些都是她与生俱来的魅力,她的彬彬有礼的性格以及稍显冷漠却记得每一名格拉斯哥帮成员相遇之初的神情,话语的细心,无不在表明,即使她没有刻意去选择成为某种人物,在她的身上依然有着这种最基本的素质。
她唯独所欠缺的一点在陈默看来只是足够的自信,维娜已经拥有了一名成为领袖所最基本的素质,而或许是因为过往的遭遇,让她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具备这个资格与能力去登上那个连她也不知道是否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陈默希望与号角这类年轻维多利亚军官的接触能稍微让她找到答案,认识到起码如今的维多利亚于她而言,并非是她所以为的那般沉重。
至少维多利亚还拥有类似丽塔-斯卡曼德罗斯这样的年轻的军人,至少在这群人心中依然有一个维多利亚,至于这个维多利亚是否能与维娜自己所认识和看到的那个维多利亚重合,则将决定着在进入伦蒂尼姆后她们所做的一切的结果。
但有一点陈默很确定。
哪怕维多利亚再如何不堪,哪怕她的阴云曾经一度开裂而如今又心思各异,但这个国家依然不缺乏给她以期待的人。
年轻人本身就是一种期望,一个新的生命的落地与成长,一个旧的生命的老去与逝去,这片大地上所进行的这个轮回,新生与衰老,同样在国家与土地的身上上演。
尽管陈默确实是在有意无意挑拨因陀罗与号角的矛盾,但在陈默心中,号角的确是最适合担任维娜的亲卫的人。
一方面她对维娜的陌生使得担任这个要职会给她一种自己受到重视的感觉,另一方面与维娜的接触则会给两人带来相互影响。
维娜与格拉斯哥帮的众人待的时间太久了些,而后来又远走维多利亚去了卡兹戴尔,她对维多利亚如今的军政结构一无所知,如今她的确需要补一补这方面的知识,虽然维娜大抵不太情愿,毕竟号角虽然尊重她,但在某些事上大抵是个较为严肃的人。
这种人通常而言认定了一件事,就有这要将其做好的决心,轻易不会动摇。
作为执政者和领袖所要做的事与职责和单纯的战士并不相同,也和下城区某个帮派的首领有着天壤之别。
许多事并不是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很多事也不能用武力的方式去解决。
陈默没有任何要插手帮维娜解决这些事物的想法,哪怕当野猫小姐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时,他依然绝情的要求市政和当地驻军定期将文件送到维娜的办公桌头。
已经连续很长一段时间,维娜没能像是过去好好的睡一个懒觉,她的懒散甚至在懒惰在号角这位亲卫的监督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正。
在这一点上,陈默与号角达成了默契的共识。
那是三月份的一个午后,小丘郡的阳光很明媚,在如今萨卡兹的驻地陈默和号角有了第一次正式的交流。
看得出她是故意等候在走廊外,等着陈默出来后依靠在楼道的她这才放下手望过来,那身标准的维多利亚军官制服显得她挺拔而又稍显严肃。
陈默停下脚步,彼时阳光穿过窗沿落在长廊,金色的光映着窗格在墙上投下一格格斜斜的影子。
她看到鲁珀的绿色的眼睛望过来。
“在等我?”
号角没有否认。
“是。”
“那边走边聊?”陈默指了指走廊:“我也有些话觉得应该和你谈谈。”
“好。”
走下楼底,在这幢位处于城郊位置由某位贵族所慷慨赠予的宅院里,沿着庭院的路向前走,号角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
“你一开始要求担任维娜的近卫我是没有拒绝的,我想维娜的确应该接触一下你们这些年轻的维多利亚军官,你和维娜是同龄人,但毕竟她离开这些环境太久了,她需要知道如今军队和维多利亚基层关于帝国的看法。”
陈默出声说,温暖的阳光穿过庭院槭树的树荫散碎在石板路上,号角的目光落在这个年轻的背影上。
“你不怀疑我?”
“怀疑什么?”陈默问:“怀疑你是否包藏祸心,不,斯卡曼德罗斯小姐,我不是不怀疑你,而是你小看了维娜,她能在宫廷剧变后活到现在的年纪,靠的可不仅仅是旧王室亲信的包庇与保护。”
号角不置可否。
“你和维娜接触也有一周了,有什么想法?”
“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那位阿斯兰殿下,她似乎并不难接触,但我不认为一名即将进入伦蒂尼姆的阿斯兰王室会表现的和她一样,甚至……我想说我在她身上没看到任何野心和想法。”
号角斟酌了一下话语,她已经尽量表现的委婉,实际上维娜比她看上去的还要懒散,并不是这位阿斯兰并不够聪明,只是和号角以前所见过的大贵族与议员相比,维娜整个人比想象的还要单纯,她没什么城府和野心。
正直而简单的让号角怀疑她是否是掀起这一切的主谋,又或许,号角的视线落在面前男人的侧脸上。
真正的主谋是眼前这个人,而阿斯兰不过是被她们和萨卡兹以及伦蒂尼姆内的大人物所利用的一个借口,可这段时间的接触,号角却没能看到萨卡兹如何利用维娜,甚至于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有意在培养这只阿斯兰,以至于给号角一种近乎溺爱的错觉。
“工作方面?”
“进步神速。”
“你确实比我想象的更适合留在维娜的身边,斯卡曼德罗斯小姐,换做是我,恐怕没那么轻易说动她。”
陈默微微停顿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面露诧异的号角。
“其实我也没有提供什么太大的帮助。”
“不用太过谦虚,你是一名优秀的维多利亚军人,且不同于那些如今伦蒂尼姆出身的贵族,你选择了另一条更为艰苦与务实的路,或许对你这种人而言,维多利亚才是维多利亚,而不是大人物与公爵棋盘上分食的美炙。”
陈默说:“而对于维娜而言,你们的存在以及想法不仅是保证维多利亚繁荣稳定的基石,更是保证她自身安全与阿斯兰王室王冠的前提,在这点上两者从来都不冲突,我认为在每一个时代,真正使维多利亚得以繁荣的理由,正是因为每一个维多利亚逝去的时代都有你们这群热爱这个国家与这片土地的身影存在。”
号角错愕的看着他的背影,短暂的错愕后她快速平静下来。
她看到陈默的视线。
“你或许以为我现在说的只是一套笼络人心的漂亮说辞,和那些精于话术,玩弄人心与权利的大贵族们并没有任何不同。”
“我要说,是的,当然是,如果我这两句话能使如你一样的人坚定不移的站在维娜的身后,我会无比欣喜的去承认这个事实。”
陈默说,他收回视线。
“但现实却往往比人想象的要更加困顿难行,维娜的处境很危险,越是靠近伦蒂尼姆,她的处境也就变得愈发危险,我甚至不能保证假使当我们进入那座名为伦蒂尼姆的城市后,是否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出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回来?”
“在人的一生里,总会有些东西的重量要超过生命,一只阿斯兰不该流落荒野,落魄的过完这一生,因为在维娜的身上,有太多人寄予了厚望,而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这些。”
“我不想说是这些东西在逼着她这么做,但事实上,的确有这些原因,所以我希望她能稍微轻松一些,不必太过艰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时陈默也会想,这一切究竟是别人所希望维娜去做的,还是维娜自己所希望去做的,但陈默自己也没有答案。
因为其实很多时候,别人所希望去做的与自己所希望去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人永远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着。
假使没有发生二十年前的那场剧变,现在的维娜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假使选择了隐姓埋名平淡的去过完这一生,维娜的一生又是否真能顺心如意。
所有的假设都没有答案与意义。
号角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过来找我,斯卡曼德罗斯小姐,你能看出我和维娜关系密切,甚至于我能左右维娜的想法,你会想在这幕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是不是我?毕竟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算不上和气,甚至于一度你还将我怀疑成某位大公爵的人?”
号角微微沉默,没有否认。
“现在看来并不是。”
“是的,但假使你们选择了从小丘郡离开,当你带回伦蒂尼姆的情报中就会有意无意提及一名疑似和公爵有联系的人出现在小丘郡中,目的不明。”
陈默说,他看着号角脸上变化的神情:“你看,只是一个很小的误会,却可能在将来成为一种助力。”
“这也是你的算计?”
“别误会,包括命令萨卡兹俘虏你城郊的队友以及用你的队友威胁你们都是出自我的授意。”
“为什么?”
“因为维娜和我都需要确保白狼的品性,维娜没有骗你,如果你们真想离开,没有人会阻拦。”
“你没说那之后我会被议会所警惕,你也没保证留在伦蒂尼姆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针对我和我的小队。”
“这些我没法保证,我同样听说过曾经阿斯兰派系如今的处境。”陈默说:“我想,他们中很多人都会视此为重返伦蒂尼姆的机会,而我却无权要求他们任何事,这不仅取决于维娜,也取决于之后在她身边的你们。”
“维多利亚的八大公爵,如今依然掌握权势的六位守卫着维多利亚的边疆,但这只是眼前的景象,二十年前那场动乱未必没有公爵的影子,先王的死以及一位公爵的遇害都在表明同一件事。”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即使没有维娜的回来,维多利亚依然有开裂的影子,公爵们貌合神离,伦蒂尼姆的威信甚至比不过某位公爵的自治领,在这局棋盘上,这个国家维持体面的平衡是极度脆弱的。”
“所以它再也经不起一场风波了。”
“如果维多利亚连一场风波也无法经受,那么在我看来,这个国家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陈默说,又问:“难道在你们眼中的维多利亚仅仅只是维多利亚几个字,哪怕它脆弱的一触即碎,我不介意人活在自己的美梦里,可梦终究不切实际。”
“难道你们做的事又能改变什么?”
“起码应该去尝试。”
“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的尝试会致使多少人的无辜死亡。”
“只会比将来维多利亚脆弱的平衡打破,公爵们分裂这片土地要少的多,而到那时周边的国家又是否会对此视若无睹,致使维多利亚沦为下一个高卢。”
“你怎么敢肯定公爵就一定会叛乱?”
“事实近在眼前。”
陈默说:“如果公爵没有任何想法,二十年前政局稳定后阿斯兰就该现身继承王位,如果公爵真的坚持拥护维多利亚,那么伦蒂尼姆的威信不会在二十年来一落千丈,我没见过哪个国家封地的权柄要超过王室,我也没见过那个国家的王位会空悬二十余年。”
号角听到他这么说,站在细碎的树荫下,望着自己的方向,身后是维多利亚低沉的天空,远处隐隐有阴云在缓缓靠近。
“所以,斯卡曼德罗斯小姐,趁着席卷维多利亚的风暴还未真正开始,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这不仅是维娜和阿斯兰的责任,同样是每一名真正热爱这个国家的人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光靠维娜一个人做不到这些,维多利亚的未来在维多利亚人手中。”
“那么萨卡兹呢,萨卡兹和你又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她下意识问。
“假使我们能走到那一步,你会看到。”
她听到陈默回答,于是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在视线中逐渐远去,他走在槭树的树荫下,不禁让号角想起曾经在大厅上看到的历代先祖的肖像。
可惜那时的白狼已经落寞于维多利亚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