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人们总爱说这个词，就好像所有违逆大势之人所做的事在多数人眼中看上去都愚不可及。
事实上，的确如此，在大势之前个人的力量极其卑微与渺小，但很多时候人们向往前走，不过是因为对他们而言，某些东西依然留在心头。
也许是希望，也许是一个词，也或许仅仅只是一句话。
原始教会人们生存，规矩与法律让人们懂得界限，求知和探索令时代与人不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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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接到了来自伦蒂尼姆的回信，康沃尔和他的人做的很好，摩根与达格达已经顺利与伦蒂尼姆本地势力搭线，一部分伦蒂尼姆城防军愿意为我们打开缺口，但绝大多数城防卫队依然掌控在议会手中。”
“议会中有公爵的线人，我不确定，不过六大公爵得知她的存在是迟早的结果，至少在我们明确进入伦蒂尼姆前，公爵们不会采取明目张胆的行动，当然，我知道公爵不会在现在表明任何态度，但这就已经很好。”
“维多利亚的公爵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上未必铁板一块，目前我们所需要面对的主要敌人依然是伦蒂尼姆城内的军队。”
“对了，二十年前至今散落维多利亚各地边缘地区的阿斯兰贵族如今的境况如何，康沃尔不会放弃这份力量，我们要召集曾经属于阿斯兰的旧部，当然我并不指望他们所有人都能从一而终，只要有三成的人愿意向伦蒂尼姆靠拢，我们就有能力以伦蒂尼姆为中心打造一个维持维多利亚稳定的新政治构架。”
“伦蒂尼姆的议会？”
“当然，我不是在小看他们，而是对我们而言，拿下伦蒂尼姆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这二十年已经向我们表明，失去了阿斯兰后，议会所能做的仅是维持伦蒂尼姆一地的安稳与维多利亚的体面，我们要拿下伦蒂尼姆，更要确保在取得伦蒂尼姆后我们能掌控这座城市，而不会又成为另一个混乱的开始。”
“好了，信使，你的职责已经履行，我需要你回去告诉康沃尔和伦蒂尼姆的人，她将在三天后出发，一周之后，让我们伦蒂尼姆再见。”
“……祝你归途顺利，萨卡兹与卡兹戴尔会履行承诺，我们互为臂膀，她与萨卡兹的协议依然有效。”
随着伦蒂尼姆信使的离开，直到她在萨卡兹卫兵的陪同下从视线消失，陈默才转过身，看着从隔厅出现的维娜和她的亲卫鲁珀。
后者的眼神略带复杂。
“你听到了，维娜。”
“嗯。”
“三天后，我们离开小丘郡前往伦蒂尼姆，康沃尔的人已经掌控了一部分伦蒂尼姆的城防力量，驻扎在伦蒂尼姆附近的帝国第二集团军将在我们前往后保持观望，我预计议会不可能对我们的行为坐以待毙，所以康沃尔和伦蒂尼姆内的人也无法保证他们是否会强制命令第二集团军采取行动。”
陈默说，他看着维娜：“你要有所准备，我尽力向你保证在我们靠近伦蒂尼姆这一路上你的安全，同时小丘郡的一部分驻军将以你亲卫队的名义和我们一起出发。”
“那你呢？格尼。”
“我和你同时出发，不过，我得先你一步进入伦蒂尼姆。”陈默说：“听着，维娜，当我们打出这个身份前往伦蒂尼姆后，途经的郡城虽然会因为你的身份保持观望与克制，但同样这种行为无法预期，也会将我们的位置暴露在敌人和伦蒂尼姆的视线里，越是靠近伦蒂尼姆，你的处境就变得越危险。”
“所以这条路上，但凡是拦在眼前的人，无论他抱有任何目的，一律都要视为敌人，除非我们进入伦蒂尼姆，所以在你抵达伦蒂尼姆城墙下前，我会为你清出一条安全进入伦蒂尼姆的路。”陈默说，语气决然：“我不会让你躲在城市的阴影里进入伦蒂尼姆，维娜，我们会光明正大的进入那座城市，告诉伦蒂尼姆，告诉维多利亚和八大公爵，阿斯兰王室的回归，只有做到这点，那些曾经属于阿斯兰的人才能看到希望，如果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即使靠手段拿下了伦蒂尼姆，依然没法守住它。”
“我知道的。”
维娜点了点头，陈默这才看向旁边的号角。
“那么，斯卡曼德罗斯小姐，维娜的安全就由你来负责了，我要求你确保在你活着之前，她不会遭遇任何危险。”
“我可以向你保证，阁下，在我倒下前，不会有任何一名敌人伤害到维娜殿下。”
“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而言或许有些苛刻，毕竟你并没有向她做出任何宣誓，仅是以个人身份留在这里，按理来说，你的保证并没有任何实际效用。”
号角沉默了一会，她摇了摇头。
“不，阁下，哪怕仅是一名白狼的身份，我也依然有充足的理由站着这里。”
“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对吗？”陈默问。
号角知道她想问什么，她先是看了一眼维娜，然后看向陈默。
“是的，你们并没有向我隐瞒，但……我依然保持之前的看法，阁下，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尽全力将可能造成的伤亡降到最小。”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和维娜也是相同的想法。”陈默说：“我们并不是为了杀戮或者颠覆维多利亚而前往伦蒂尼姆，只是有些事不可避免，维娜和维多利亚不该如此一味妥协与退让下去。”
“是的，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
号角点了点头。
陈默没有在说什么，他又看向维娜，稍微过了几秒。
“能单独给我和维娜几分钟时间吗，斯卡曼德罗斯。”
直到号角离开。
陈默斟酌着词语，在开口之前他在思考该如何向面前的阿斯兰提起这件事。
“这是我们这段时间最后一次见面，你想说这件事是吗？格尼。”
维娜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于是当那双棕色眸子望过来时，陈默看到了她头顶的耳朵微微抖动，那身稍显华丽的军装并不像是过去在伦蒂尼姆街头看上那般洒脱与随意，绣有金色的袖边与银色领口。
“如果你不总是能猜的这么准就好了。”
陈默没有否认，面对维娜时，后者那总能轻易看穿他某些想法的眼神让陈默的谎言在维娜面前失去了意义。
同样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是凯尔希和殿下，不过不同的是，后两人都能轻易分辨某些连陈默都不能确定的谎话，而维娜更像是一种本能。
“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你想说什么，不然你不会单独留下来，这事让你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还是你认为我会因此责怪你？”
她问的很认真，只是那双眼睛不曾移开。
“我本来答应要和你随行。”
“我不是离开了你就没法生存下去的小姑娘。”维娜摇了摇头。“我承认我对你的确有些依赖，你有你要做的，我也有我该履行的，不过知道你会陪我一起面对，这的确让我觉得安心了不少。”
“那最好。”
“所以你就只是想和我解释这件事？”
“我得先你们一步前往伦蒂尼姆，确保路线以及周边局势的安全，也许这一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我是说……我可能得杀些维多利亚人，做些事。”
“如果是敌人的话，那并没有维多利亚与萨卡兹的分别。”维娜摇头说，她看着陈默：“在决定好要做这件事前，我们就有所准备了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
不知为何，陈默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维娜。
“我不能向你保证我们做的每件事都是正确无误的，包括进入伦蒂尼姆这件事，我同样不能向你保证，对于维多利亚而言，这是一种好结果。”
陈默说：“很多线索都在向我们表明，维多利亚已名存实亡，如今这个国家掌控在谁的手里，维多利亚又是否还有一个能够代表她意志的统一意见，这些种种都标志着，哪怕我们顺利拿下伦蒂尼姆，这也仅仅是一个开始。”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维娜回答，她说的很肯定：“我想，我早该明白一个道理，格尼，一个你曾经讲过的道理，人不可能什么都能拥有，但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事与愿违是件很平常的结果。”
陈默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讲过吗？”
“大概是有的。”
“是吗？”
维娜没有再回答，陈默像是理所当然的伸出手，她的手指停在维娜头顶的耳朵上，阿斯兰略微尖锐的耳朵，耳尖有白色柔软毛发。
触感柔软又带着些许异样。
“其实我很早前就想这么做了。”迎着维娜的目光陈默回答说。“我们第一次在伦蒂尼姆街头见面的时候，你一脚就踢飞了那个混混，我看你把夹克搭在肩上回身望着我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你头顶的耳朵。”
窗外的暖阳将阿斯兰的身影倒映在大理石地板，维多利亚装潢的屋内古典而精致，裹着黄铜花纹的窗台，坠在头顶的水晶式吊灯，被深色墙纸包裹的墙面。
陈默捏了捏阿斯兰头顶的耳朵，维娜神色带着些怪异，终究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陈默收回手。
维多利亚是一个历史悠久且逐渐走向衰落与腐朽的国家，似乎每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度都会有这样一个相同的通病。
潜伏在帝国阴暗处滋生腐朽的蛀虫，那些渴望变化与进取的新生代，那些掌握着庞大帝国权柄却垂垂老矣的大贵族。
维多利亚的当下和未来掌握在谁的手里，也许一场胜利并不足以影响到整个维多利亚，也许伦蒂尼姆发生的事对于庞大而纷乱的帝国而言，不过是一个变动，但它绝不该也不仅是一个小小的变动。
陈默站在陆行舰的停泊位前，他抬头仰望着庞大的钢铁造物，萨卡兹的士兵与小丘郡的驻军已然整装待发。
一箱箱源石制品，武器与燃料被搬运上运输的陆行舰，二十年来，从王室失踪到如今，那些曾经属于阿斯兰的力量依然留存在维多利亚各处，他们兴许过着不同的生活，但他们依然记得家族曾经的繁荣以及阿斯兰王室于他们而言的意义。
且不论忠诚与否，对于维多利亚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利益，而这个利益的本身就是维娜，先代的法令依然有效，而维多利亚没有理由也无法处死如此多从未犯下重罪的人。
维娜并不是一无所有，但要得到这些，她得先证明自己的确有资格去继承那顶冠冕。
伦蒂尼姆的变化不会影响到周边的郡城，在他们进入伦蒂尼姆前公爵们也不会表露态度，而此时兴许已经有公爵与贵族在与陈默做着相同的事。
只等待一个伦蒂尼姆的信号，维多利亚的各方势力便会纷纷涌动，将维多利亚的视线投向那座伦蒂尼姆。
公爵们会离开领土，他们的目光和触手会同全副武装的士兵与陆行舰一同靠向帝国曾经的权力中枢。
他们有充足的理由向伦蒂尼姆聚集，因为帝国的王位要在八大公爵的共同见证下诞生，他们有权在这时候进入伦蒂尼姆，也或许当公爵进入那座城时，会以平叛为目的，而谁又是叛军呢。
陈默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定论。
每件事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每件事都需要权衡利弊后再小心翼翼，陈默轻握着身后剑鞘内的武器。
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不会选择犯险，不，相反的是，无论是做出什么决定，人到最后都免不了要犯险，在结果出来之前，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犯险，区别只在于轻重。
从萨卡兹的卡兹戴尔到如今的伦蒂尼姆，陈默的思维模式已经逐渐从一名前线的战士转变为一场战役胜负的指挥官，或许往后他也会变成那座思虑棋盘上胜负的政治家与阴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