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特里格区西部圣王会大堂
最初它的名字只是西部大堂,德拉克王室在这座宫殿里召集群臣,并用自己最爱的黄金与红宝石装点外墙。
那些装饰早在三百年前的大火里燃烧殆尽,可是这座建筑的骨架还是留了下来,见证了第一位阿斯兰王的加冕典礼。
在那之后,西部大堂正式更名为圣王会西部大堂,以纪念德拉克王与阿斯兰王共同缔造的和平盛世。
二十年前,最后一位阿斯兰王在同一个地方被议会军队俘虏,六百塔楼骑士于议会广场前与城防军血战。
而如今,这里也不再是维多利亚议会的集会地。
西部圣王会大堂,恢弘的宫殿群塔尖,中庭迈向宫廷觐见厅前,因陀罗坐在长长的台阶下,出神的望着中庭内宽阔的园艺绿植与大理石雕饰。
她已经在哪儿坐了好一会。
那身没有佩戴军衔的皇家卫队风格的军装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虽然用料不错,但因陀罗总觉得花里胡哨的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尤其是搭在右肩的金色绶带严重妨碍她的动作。
她恨不得立刻换下这身麻烦的衣服,最终她还是没这么做,唯一让她没这样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正在伦蒂尼姆的王宫里,稍稍回过头就能看到自己背后气势恢宏的白色宫殿建筑。
她是叫维娜她的王,可真等到维娜要成为真正的王以后,因陀罗反而觉得很不习惯,比起这座华美的宫殿,她还是更想念她们在诺伯特区的乱糟糟的拳馆。
这也是因陀罗第一次进入奥克特里格区,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外城诺伯特区嘈杂的环境,奥克特里格区的景象让第一次跟着维娜来这里的她惊的说不出一句话。
这里和她们生活的诺伯特区仿佛是两个世界,因陀罗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外城区来得混混小子何德何能在这里生活下去,仿佛过去她熟悉的那一套在进入这里以后没有半点作用,这让因陀罗心里觉得很不安稳。
或许更不安稳的是现在她只能坐在宫殿前的台阶上,出神的望着中庭花园,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穿着从来没想过的衣服,好像忽然间从下城区不入流的小混混成了上流社会里的一员,自然而然的不安和惆怅。
她觉得这不像是自己,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想着,她又轻轻叹了口气。
一双手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我正到处找你,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唉声叹气。”
熟悉的声音即使不回头都知道是谁,个子不高的黄发小黑皮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站在身后的台阶上低头看着自己。
她也是一身皇家卫队的军装打扮,老实说那身军装大概是最小号得了,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有些不合身。
比起过去自己熟悉的她,现在她这身正经的模样真是少见,还是能看出她和那身装扮格格不入的气质,就像是从哪儿偷来的衣服胡乱套在自己身上。
因陀罗这样想着,心想,自己可能也一样。
见她没有回答,摩根搭着她的肩膀坐在她身旁。
“怎么了?这可一点都不像是你,要是平时,你肯定要咋咋呼呼的找人打架。”
“没心情。”
“说说看?”
“一边去。”
迎着摩根好奇的目光,因陀罗偏过头,她刚要开口,又闭上嘴,轻抿着嘴唇,这不像是她风格的动作让摩根猜到了什么。
事实上她的感觉也和汉娜没什么两样。
她收回手,理了理了军装下摆的筒裙。
“很不习惯对不对?要是在平时,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你说我们这些外城区的混混怎么一眨眼就跑进了伦蒂尼姆的皇宫里,我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做梦都不敢想,虽然以前知道维娜的身份不一般,可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跟着她走到现在这一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我也不知道。”摩根说,她微微撑着下巴:“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偏头看了一眼汉娜。
“我本来以为我们和维娜一起回来,大不了打几架,然后我们回到以前的地方,继续以前的生活,等把那些麻烦解决以后,我们还能像是过去那样生活。”她说:“我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不,不如说我很喜欢这样。”
“……”
“但我也知道,汉娜,自从维娜的身份变得不一样之后,我有点不确定了。”她轻声说:“我不太确定我们是不是还能和以前一样,我总觉的如果这样下去我们会和她离的越来越远,因为我帮不上她什么忙,看着她遇到的问题,我拿不出一点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以前我们只是一帮混混头子,遇到最大的阵仗最多是下城区的黑帮械斗,但现在不一样了,维娜成了殿下,以后她可能要管理一整座城市,还有她的国家,我不会带兵打仗,也不懂怎么治理城市,我没读过多少书,肯定没办法帮到她。”
她说的很轻,轻的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但她知道汉娜听得到她的话语。
“维娜身边现在不止是我们了。”
因陀罗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我就是觉得心里很烦躁,以前我们能看到她,我也能知道她想什么,我以为我可以帮她,她就在我前面,只要我喊她的名字,她就会回答我。”
“现在不一样?”
“不……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因陀罗说:“我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和达格达一样的塔楼骑士,他们比我能打,人数还比我多,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能做他们都能做,还能做的比我好。”
“除了这身打架的本领以外,我跟在维娜身边却帮不上她一点忙,我能做的有人比我做的更好。”
“你是有点多余。”
摩根说的很认真,汉娜眉头一挑,就要动手,刚抬起手又听见摩根的下一句话,让她没了动手的想法。
“我也和一样。”摩根轻轻叹气。
“忽然之间发现自己没那么重要了,忽然之间觉得好像自己变得有点多余,又放不下舍不得维娜,反而变得患得患失。”
因陀罗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啊,汉娜,就算是这样我也想留下来,想跟着维娜。”摩根说:“我不知道我能帮她些什么,可如果就这样走掉我会觉得很不放心,我不放心把维娜一个人留在这里,说真的其实这儿也没什么好,如果我把她留在这儿,等她需要人帮她的时候没人在她身边那可怎么办,上城区的大人物和贵族都是坏家伙,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你能不能闭嘴。”
汉娜终于忍不住说,她掏了掏耳朵:“你要是想找人抱怨,那你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啊,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她把指节压的咔咔作响,眼神不善的瞄着身旁摩根脸上狭促的坏笑。
“嗳,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很落寞嘛,所以才来安慰安慰你。”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
“他们比我能打,人数还比我多,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能做的他们都能做,还能比我做的更好。”
摩根学着汉娜语气,在汉娜憋红着脸要教训她的前一刻急忙拉开距离躲到了一边。
“有本事你就别躲。”
“我又不傻。”
“你给我过来!”
“你要真这么闲去找达格达啊,我听她说这几天那群塔楼骑士又在给她训练,你可以去和她们一起嘛,反正你那么喜欢找人打架。”
摩根说着站起身,她拍了拍筒裙下的灰尘。
“我啊,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要忙,哪儿能和你一样这么闲,如果不想被维娜落下太远,你也还得更努力才行,汉娜。”
“啧。”
因陀罗不爽的别了别嘴,她看见小个子的摩根在望着自己笑,站在宫廷的台阶下面,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忽然间觉得心里比之前踏实了许多,阳光还是和之前一样明媚,因陀罗站起身迎着温和的阳光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军装。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她觉得要留在维娜身边,就得比过去更厉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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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者们已经确认,连续三天陆续有人从奥克特里格区的贵族府邸与议会卫队驻地和公爵办事处联络。”
“他们会在何时采取行动?”
“尚不确定,不过议会卫队也许会在公爵抵达之后与城外的军队里应外合,城防军中议会的钉子还有不少,阿斯兰给出了一份名单,不过他们认为现在不是动手最好的时机。”
“他们在顾虑。”陈默说:“他们担心现在动手会让城防军中的人冒险提前采取行动,在我们动手之后,议会卫队和属于他们那部分城防军联手,伦蒂尼姆的城防会暴露在公爵的军队下。”
陈默说,他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萨卡兹。
“关于斯塔福德公爵军队里的萨卡兹,还有消息吗?”
“没有,但我们之前收到的消息显示,斯塔福德公爵军队中的萨卡兹很可能会跟随先锋军队一起抵达伦蒂尼姆,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的位置会变得很尴尬。”陈默回答:“这也是我们进入伦蒂尼姆之后,一直待在海布里区的主要原因。”
“特雷西斯带走的那部分萨卡兹都是王庭军曾经遗留下来的精锐骨干,如果他们都在公爵的军队中以雇佣的名义参与进攻伦蒂尼姆,以现在伦蒂尼姆的处境来看,可能很难防御这次袭击。”
“你认为他们会有多少人?”
“保守估计不下于一支师团,甚至更多。”萨卡兹情报术师回答:“军事委员会对随同特雷西斯离开的萨卡兹规模有一个大致的评估,他们认为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卡兹戴尔仍有为数众多的萨卡兹在内战结束后消失在战场上,包括一部分赦罪师至今下落不明。”
“特雷西斯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带到伦蒂尼姆。”陈默摇了摇头:“就算公爵雇佣了他们,也不可能信任一支不属于自己的军团,所以到伦蒂尼姆的萨卡兹规模不会太多,至少相较于公爵军队的前锋军团而言,不会超过一半。”
“但您也不能保证。”
“我不能保证。”陈默没有反驳:“但假使特雷西斯将所有和他离开的军队都投入这场对伦蒂尼姆的战争,他又能得到什么,维多利亚不可能信任一群外来者,雇佣他们的公爵也不可能将这座伦蒂尼姆拱手相让,所以他大概不会做这种买卖,除非他觉得不管能不能拿下这座城市,他都有后续手段,而我猜到现在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我们会在这里等他。”
“您认为……”
“我什么也没有认为。”陈默说:“换做是我,我可能更希望这些公爵在这场争斗中死在伦蒂尼姆,无论他们是否取得这座城市,这对我更有利,所以我不会将所有萨卡兹都派到伦蒂尼姆,但为了取得公爵的信任,我会亲自走这一趟。”
陈默说着回过头看向身旁的萨卡兹术师。
“所以不管如何,至少特雷西斯会来,而你们是否准备好了,要面对这位曾经的殿下?”
萨卡兹微微垂下视线。
“我不确定,大人。”
“可以理解,毕竟来这里的人,很多都是他曾经名义上的部下。”陈默说,语气平淡的可怕:“他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认为他的理念对卡兹戴尔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妥,只是……机会只有一次。”
萨卡兹术师没有回答,她只是安静的抱着自己的法杖垂手而立。
“你曾经也是赦罪师,闪灵,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我明白。”
她这么说。
伦蒂尼姆难得晴朗的白天,可对于这座城市的人而言,更像是风暴来临前夕的平静与温和,而更远的地方,无数的郡城以及其余几名大公爵都在观望。
他们在等着笼罩伦蒂尼姆的阴云散去,直到那时,看清结果后这些人才会做出新的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