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在耳畔的是空气吗?
是火焰,是黑暗,是粘稠的仿佛无法化开的杀意,是来自萨卡兹将军沉凝了上万年族群的痛苦与仇恨所带来的冷峻目光。
是他手中貌不惊人的利剑,是沉默无声的挥砍与自战场演绎到极致的杀人剑术。
没有立场,没有对错,甚至没有恨与怨,有的只是站在彼此面前的敌人,有的只是需要一个倒下的人。
剑与剑之间的数十次碰撞,转瞬间上百次挥舞至无法以肉眼所能看清的地步,每一次刀剑碰撞溅起火星,每一次碰撞反震到手中的触感,每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窒息。
流淌在血夜中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凝固在双眼里的是对生死的淡漠。
烈焰被剑光撕裂,割裂的法术潮流席卷而过整条长街,除了刀剑相击的声音外这处战场再也听不见任何多余的声响。
生锈的车厢被剑光的余波切割成无数碎块,夜色中甚至看不清两道一名以命相搏的身影,他们太快了,快的超出了常人能够想象的范畴。
每一次相撞所引发的动荡仿佛在让整块萨迪恩区车场的地块都在跟着震动,每一次近身都是全力相搏,毫不犹豫。
黑色鳞片覆盖了陈默的手臂,利爪中握着那柄蓝色的剑,剑光在轻微震动,连带着从剑身流淌而下的红色鲜血,在夜色里溅落在残垣断壁间。
早已看不出这里原本的样貌。
车场,轨道,平台,无数断裂的痕迹,无数法术与剑气肆虐后所留下的深浅划痕,而不远处的伦蒂尼姆城区,夜色依旧是安静而宁和。
“了不起,特蕾西娅的近卫。”
十几米外,站在坍塌铁轨上的萨卡兹凝视着面前的敌人,他看到那与萨卡兹截然不同的犄角,那身铁灰色的鳞片与利爪。
这远超出了特雷西斯的预料。
“……而你却不过如此,特雷西斯。”
陈默握着剑回答,巨阙的剑身依旧光亮如新,他抬起剑,特雷西斯的强悍同样超出了陈默的预料,至少那手出神入化的剑术让陈默吃了不少苦头,以至于他下意识会将特雷西斯的剑术与另一个姓魏的比较,而结果来看,姓魏的果然花里胡哨不少。
“你可曾看到自己现在这番姿态,比之萨卡兹更接近所谓的邪恶。”特雷西斯不以为意,前卡兹戴尔的摄政王铠甲烧毁的披风被扯下,留在铠甲上那道恐怖的剑痕清晰可见。
看样子他似乎并没有自己话语中那般轻松。
“邪恶?哦,你不会想向我宣扬你们的萨卡兹历史的,向一个被称作萨卡兹屠夫的家伙。”陈默的话语中带着浓烈的讽刺。
“你为她做了许多事,甚至与后来她所描绘的那些理念中都有你的身影。”特雷西斯平静回答:“两百年前,我看着另一个和你相似的人重生在特蕾西娅身边,一度毁灭卡兹戴尔的罪魁祸首,一个驯服古老的不灭之人,她与你一般,你比她更年轻,她为我们讲述了那些我们永远看不见的遥远幻境……”
“而你却因此走上了另一条路。”
“你不会懂,外来人,卡兹戴尔上万年的沉沦与背叛,特蕾西娅的想法终究是一场虚妄。”
特雷西斯垂下剑尖。
“我们早已尝试过无数次,而每一次所换来的结果都不过是毁灭,近两百年来,萨卡兹间的争斗中处处充斥着他们的影子,如果萨卡兹不想被毁灭,就必须站起来抗争,而不是被冷酷的规划夺走生命的权利。”
“你的抗争让无数萨卡兹为此付出代价。”陈默缓缓摇头:“而你正在对一个并不关心这些的人布道。”
陈默咧起嘴嗤笑道:“多可笑。”
他说,语气低了许多:“你知道,我和你是一类人,特雷西斯,我们都不关心过程,不在乎手段,只重视结果,不畏惧牺牲,不害怕对错。”
“你在卡兹戴尔失败了,带走了前王庭的军队与效忠你的赦罪师,让我想想,你大概是猜到了特蕾西娅大限将至,而不愿意继续做无谓的牺牲,无论是炉堡工业区还是王城,你认为它们终究属于你。”陈默说:“等到卡兹戴尔失去特蕾西娅,而你又将重新回到那片土地,结局已定。”
“可你大概想不到从你离开卡兹戴尔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无法回去了吧,特雷西斯。”
陈默笑着问,笑容缓缓消失,他压低声音:“你的情报告诉你,特蕾西娅依然健在,你的情报告诉你,他们甚至不知道在卡兹戴尔发生了什么,而那些留在卡兹戴尔依旧效力于你的贵族与王侯,在渐渐看清事实后,他们都将弃你而去。”
“你什么也不再剩下了。”
“因此你甘愿成为她手中的利刃,去剔除卡兹戴尔的毒瘤,担任来自王庭与萨卡兹诸多门阀的罪名。”特雷西斯的神情依旧平静:“若是她能早有这般觉悟,卡兹戴尔不该发生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
“然而那些派系和王侯依然健在。”陈默说:“萨卡兹间的权利滋生下的阴暗与腐败将成为一场新的阻碍,在这些顽固的旧派系人手中,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将永远无法被真正凝聚在一起。”
“……”
特雷西斯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
他听到陈默的后半句话。
“如果做这些的人不是我,就会是你,特雷西斯。”
他说的是如此肯定,没等到特雷西斯反驳:“一如你以某种手段将元老院的覆灭推在我身上,你何时有了这种想法?”
特雷西斯没有回答。
他沉默下来,只是望着陈默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惊讶以至于慌乱。
“看来我还是看轻了你,特蕾西娅的近卫。”他终于出声。“连军事委员会都没能看到这点。”
“所以所谓萨卡兹间的内战不过是一场既定的骗局。”
“不,特蕾西娅并不这么认为。”
“那么就是你在期望以这种方式统合起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以完成你的计划,不惜掀起一场内战。”陈默说:“而在确认自己在卡兹戴尔的失利后,你将目光放在了伦蒂尼姆,的确,这座城市很符合你的预期,它很大,作为曾经最强大的都城之一,在当下维多利亚的局势中未必不能使你得手。”
陈默的话语顿了顿。
他看着特雷西斯,前萨卡兹摄政王,他拔出了另一柄插在腰间的剑,反手相握,不容质疑。
那比萨卡兹更古老与邪恶的身影在他的身后盘旋,它满身覆盖鳞片,高居于上,俯瞰尘世,藏身黑夜与云雾,而显露出一角庞大狰狞。
它咆哮肆虐,声震雷霆。
陈默的话语轻轻落下。
“这座城,它是我的!”
特雷西斯的身影忽的消失在视野里,身影消失的瞬间,在陈默身前溅起大片火星,那是三柄武器的剑刃相互碰撞的结果。
陈默甚至能清晰看到特雷西斯冷酷的眼底,在倒映黑夜与火星中鲜艳冷厉的红色,黑红色的法术洪流与庞大巨兽虚影在空中猛然相撞。
“既然如此,特蕾西娅的近卫,你会在这里死去。”
“谁死谁活,未必。”
当伦蒂尼姆的陷入政变时,诸公爵与郡城矗望不前,当伦蒂尼姆落入他人之手,王位被篡夺时,诸势力又打着清剿叛逆为先王复仇的旗帜来到伦蒂尼姆。
陈默大抵能够想象,当特雷西斯的阴谋得逞,拿下这座伦蒂尼姆后萨卡兹所在城中引起的怨声载道,而到了彼时,能解救伦蒂尼姆的公爵与势力,将被推上新的王位。
没人在乎谁在幕后,是否有他们的阴影,又是否是他们在放任这座城市走向沉沦,所有人都只会记得,是谁救了他们。
多美好的一场骗局。
巧合的是,在陈默与特雷西斯以及诸大公爵所希望的骗局中,他们都挡住了彼此的路。
陈默挡住了特雷西斯的路,而维娜挡住了大公爵们的路,以至于凶手与救星的位置在此时变的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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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骑士的从天而降超出了曼弗雷德的预期,而在周围的萨卡兹士兵都在蒸汽骑士落下的那一刻陷入了短暂的骚乱。
鲁珀脸上得意的嘲笑是如此的让曼弗雷德感到羞辱,那笑容看上去是如此的刺眼,尤其是当他自己信誓旦旦以为胜券在握时。
“哈,看呐,萨卡兹,现在又多了两个。”
蒸汽骑士?
为什么是蒸汽骑士?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几个问题只是在号角脑海中一晃而过,而她知道,这两台骑士并不是敌人。
两台庞大的蒸汽甲胄挡在了号角中间,这一刻号角终于明白维多利亚与伦蒂尼姆对蒸汽骑士的崇敬从何而来,当这些骑士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时,的确能切实的让她感到一股鼓舞与振奋。
维多利亚人对蒸汽骑士的信赖与尊崇早已随着维多利亚的辉煌深深的刻入了维多利亚的历史中。
“两台二十年前的破铜烂铁,也想战胜我?”
曼弗雷德终于看清了那两台甲胄的摸样,尽管它们经过短暂的修缮,可二十年的无节制的损耗早已使得这些甲胄没有了往昔的力量。
“能不能战胜可不是你说了算,萨卡兹,难道你忘了是谁在之前大言不惭。”
号角撑着手中断裂的剑,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讽刺,卸下了束缚住自己行动成为累赘的外甲盾构,维多利亚的白狼抛弃了防御。
因为蒸汽骑士正站在她的身旁,她可以安心的将自己的背后交给这群骑士。
“别再东张西望了,萨卡兹,来吧,第二回合,你的对手在这里。”
“你的嘴说不定比你的盾要更硬一些。”
“彼此彼此。”
她的冲锋仿佛是发起进攻的号角,两方同时开始进攻,两台蒸汽骑士同时向周围的萨卡兹展开了进攻,为她打开道路。
萨卡兹的法术与榴弹落在号角身前,巨大的蒸汽骑士用甲胄为白狼拦下了对方的攻击,蒸汽在咆哮,宛如伦蒂尼姆的怒吼。
金发的鲁珀在冲向曼弗雷德的那一刻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苍白,从发丝根慢慢蔓延至发梢,像是某种错觉,而那绿色的瞳孔也染上了一层血色,指甲尖锐。
白狼潜藏在血脉中的野性正在复苏。
终于卸下了被文明伪装与贵族礼仪驯化的尖牙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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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迪恩区,高墙之下。
营救小组
“风笛少尉,刚刚的震动,你感觉到了吗,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城墙上。”
“你说什么?中士。”瓦伊凡愣愣的回头吼道。
“我说刚才的震动。”
“那肯定是队长在上面已经打起来了。”
“那位长官她一个人……”
“放心,放心,队长强的离谱,我们快点救出其他人,上去帮忙,对了,我们没走错对吧,中士,是这个方向我没记错?”
“是的,再往前就是监管处,要不是奥托中……原长官带着人投降,我们根本不可能失去对这段城墙的控制权。”
卡尔恨恨的回答,带着风笛和手下的人穿梭在城墙中部的通道内,没有任何人比他们这些本地城防军要更清楚这里的建筑结构。
也许上层的长官可以因为不同的利益选择议会或是其他派系,但对于他们这些士兵而言,他们并没有任何决定权,也没有任何背叛谁的想法和权利。
“是就没问题了,好啦,中士,妈妈以前说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再多都没用啦,现在要做的就是改正错误,让我们赶紧去把其他人救出来然后重新拿回城墙和阵地,我还得去支援队长。”
“……”
提着攻城矛的瓦伊凡在前面跑到飞快,老实说卡尔觉得要是自己和手下的士兵,可能提着她手中的矛都费劲,而她却能单手提着,跑的比任何士兵都要快。
不得不说瓦伊凡简直离谱的可怕,除了可能脑回路简单一点,但从这点卡尔就能看出这来支援他们的部队肯定不简单,要不是对方手中的攻城矛暴力破拆,他们根本没法前进的如此之快。
没人会想挡在那根机械攻城矛前的,萨卡兹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