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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五十二章 我希望她能有一个光辉的未来
         维多利亚街头的欢呼还在继续,取而代之是从伦蒂尼姆中有序撤退的公爵军队,在城防军的护送下,这场围绕伦蒂尼姆的争斗终于短暂落下了帷幕。
         阿斯兰向公爵们宣告了自己的归来,而相应的伦蒂尼姆失去的权利和地位却再也无法失而复得,在六大公爵的意见尚未达成一致前,维多利亚尚且还能保持当下摇曳的平衡与和平。
         至于后来伦蒂尼姆与卡兹戴尔展开的经贸合作,以及萨卡兹陈兵边境随时可能越过卡西米尔与维多利亚交界的边境进入维多利亚,拥护伦蒂尼姆则成了公爵与维多利亚上层缄口不提的秘。
         而与卡兹戴尔和维多利亚共同接壤的莱塔尼亚却早已嗅到了动荡的气息,且不论有那位公爵和谁暂时与莱塔尼亚的双子皇女或其他势力达成了短暂的协议,局势愈发的动荡,伦蒂尼姆与卡兹戴尔间隐约的联系引起了公爵们的警惕,那位卡兹戴尔的陛下和伦蒂尼姆的新主人再次成为了公爵间举棋不定的缘由。
         他们当然不担心萨卡兹以拥护伦蒂尼姆的名义进入维多利亚,在当前的局势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卡兹戴尔挽回不了维多利亚阿斯兰的困局,他们担心的是一旦维多利亚的分裂爆发,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控制局势成为最后的赢家。
         短暂维系的维多利亚和平里,发生在伦蒂尼姆中的政变与流血自然不足以引起公爵的重视,谁都知道阿斯兰的回归必然带来一场关于旧事的清算,一如二十年前,公爵们再次集体保持了沉默,就好像二十年前先皇遇害时,公爵们默不作声,这一次他们也仅打算观望。
         卡文迪许公爵的使者在伦蒂尼姆城墙下向年轻的阿斯兰试探性提出了愿意拥护她统治的意象,然而阿斯兰的拒绝来的干脆而果断。
         她拒绝了卡文迪许公爵的提议,尽管当有一位公爵愿意举起旗帜站在伦蒂尼姆一方对于当下的阿斯兰和维多利亚而言是最好的局面,然而这并非是毫无代价的。
         但她还是拒绝了。
         萨卡兹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这点维娜清楚,阿斯兰的亲要们同样清楚,但比起萨卡兹,公爵们的合作无疑来的要更为致命,一旦公爵获得正当插手伦蒂尼姆的权利,谁也不敢肯定当下的伦蒂尼姆又会发生什么,哪怕对一时而言,这的确相当有力。
         相反,萨卡兹也许同样有所图谋,不过他们的军队还远未拥有越过维多利亚,长途奔袭后拿下伦蒂尼姆的能力,况且,假使伦蒂尼姆与其中一位公爵展开合作,对于其他公爵而言,是否又会引起维多利亚与伦蒂尼姆当前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公爵与动荡大变后的伦蒂尼姆之间的力量是不平衡的。
         而放任公爵军队的离开,也像是在表明伦蒂尼姆和阿斯兰暂时无意重整整个维多利亚局面的想法与能力。
         庞大的政局暂时搁置,担将目光放在眼下的伦蒂尼姆无疑最好的处理方式,而保持公爵间势力的平衡,对城外的两位公爵与伦蒂尼姆都有好处。
         这一场,阿斯兰已经赢下了伦蒂尼姆,而公爵也赢了二十年无王时代漫长的筹谋。
         谁也说不清楚,当下最好的选择无疑是伦蒂尼姆暂时与公爵们保持拒绝,依照维多利亚的法理,维系伦蒂尼姆与公爵之间的平衡,对于之后伦蒂尼姆的改革也有着相当程度可用的余地。
         这是阿斯兰的亲要们与萨卡兹间共同商议的结果,是的,以陈默为首的萨卡兹也在其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当这场会议展开并敲定结果前,就已经提前预告到了他的议程,同时也是伦蒂尼姆在向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做出的保证与诚意。
         维娜和伦蒂尼姆不可能在短时间厘清二十年所发展出来糜烂的局势。
         王室和伦蒂尼姆新政府都需要时间来安抚与接管这座阔别了二十年的曾经熟悉的土地,阿斯兰的亲要们也需要时间重新回到伦蒂尼姆凝聚成新的力量。
         暂时这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伦蒂尼姆与卡兹戴尔双方还有合作的基础,卡兹戴尔的重建离不开伦蒂尼姆的工业和资源,技术的引进与萨卡兹人才的培养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运转,伦蒂尼姆离不开萨卡兹的军事同盟以及来自萨卡兹的订单以维持新政府的运转。
         维娜需要补的课还有很多,她需要慢慢的学会以一名王嗣的眼光和思维去看待现在的伦蒂尼姆,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社会,国际。
         她缺了太多课。
         值得一提的是在公爵军队离开伦蒂尼姆的第二天上午,一支新的军队靠近了伦蒂尼姆的信号辐射范围。
         姗姗来迟的第二集团军,在这二十年中,唯有远离帝国政坛中心又名义上隶属于伦蒂尼姆的第二集团军,暂时还没有腐朽的太过彻底。
         第二集团军向伦蒂尼姆及整个维多利亚发信,帝国的第二集团军及全体军人,都将坚定不移的站在伦蒂尼姆与维多利亚的方向。
         他们来的真的是有点迟,恰巧在伦蒂尼姆的政变结束之后抵达了城墙下,错开了与公爵相对的场景。
         当然,也许不仅是公爵,连同伦蒂尼姆和城中的人都不希望第二集团军来的太早,他们的出现可以说恰到好处,好到不论谁是胜利者,他们都站在伦蒂尼姆的一方。
         纳尔逊-捷恩斯特-弗拉德索沃尔侯爵,第二集团军的司令,同时也是先皇时期起就担任边境第二集团军指挥的老将军,政变期间,他以一己之力控制住了集团军中所有来自伦蒂尼姆的新贵军官,无论他们是出自先皇后伦蒂尼姆政府的军官,还是曾经的阿斯兰亲要,又或是这些人的友人,利益关切者。
         二十年了,连曾经帝国精锐的军团,如今都要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中如履薄冰般寻求政治的平衡,以免触及其中一方。
         可二十年前,他们所接到的命令只有帝国的军令,除此之外他们从不关心帝国的政坛争斗,一旦当军营从军事转变为了政客间谗上媚下的利益场,那时的军队还能继续去战斗吗?
         纳尔逊看清了很多东西。
         而在当年,在先皇时期,他曾也是极力反对先皇对外战争的一员,对外无休止的争斗掏空了伦蒂尼姆,对外以维持帝国威严的军事让无数来自维多利亚的年轻士兵失去生命,在前线的他当然也会有所怨怼,埋怨先皇的自大,埋怨帝国王室走错了方向。
         彼时抨击先皇政策的报纸多少次在伦蒂尼姆的街头被提起,恼怒的先皇又几次将这些人送进监狱,在无果的审判后放出这些人,令他们声名大噪。
         也许先皇也曾想过停下,然而那时伦蒂尼姆与维多利亚是否停下,已经不再是先皇能说了算的了,先皇无果的对外军事让无数大商人赚的泵满钵满,他们控制了伦蒂尼姆的工厂,挟持了实业,让无数旧贵族们掏空了家底,让无数年轻生命走上战场,让人们痛恨这场战争,痛恨先皇。
         可当战争停下,无数的工厂破产,无数的人失去工作,难以养家糊口,贫瘠的帝国政府却无力养活下岗的伦蒂尼姆市民,紧接而来负载累累的帝国财政会彻底让王室于维多利亚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先皇只能向侵吞了战争财富的大商人们征收新税,又因此而为二十年前的政变埋下了伏笔,被金钱掌控的议员,被大商人所资助的反对派,从此推翻了先皇的统治,并给他安上了暴君的名讳。
         一切直到二十年后,又一场相同的政变在腐朽的帝国中心爆发。
         他闭上眼,直到卫兵提醒他已经到圣王会西部大堂前的议会广场,塔楼骑士的塔楼依然矗立在王庭前的台阶下。
         那旗帜招展着,在风中,仿佛二十年前还未远去在塔楼和王庭前的那场城防军与六百骑士们的对决厮杀,血染红了整个台阶,又从上面流淌,一路向着曾经的阅兵场上蔓延。
         伦蒂尼姆的血在那个政变的夜里随着王宫燃起的大火一同被野心与贪婪点燃,而彼时的第二集团军却未曾接到半点音讯,到他们得知伦蒂尼姆的变局后,陛下已经遇害,而王嗣也不知所踪。
         他走向台阶,配着军刀,挂满了军功章的维多利亚军服衬托着老人不在年轻的面孔,他的身躯有些勾勒,却在踏上圣王会的台阶前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两台庞大的蒸汽骑士一如塔楼般站立在宫廷前的台阶下。
         他举目望去。
         年轻的王嗣正站在台阶上,她凝视着自己的方向,将军同时也望着她,两道目光在台阶上下相遇,一道苍老,一道年轻。
         维多利亚的旗帜静静凝视着这一幕,仿佛是一个时代的远去,又仿佛不过是理所应当时代的交汇。
         在他走上前去时,王嗣伸出了手想去搀扶。
         他避开了王嗣的手腕。
         在王嗣的目光中,他低声开口:“我不值得您这么做。”
         他说:“在陛下罹难时,我未能尽到臣子之责,在您失踪下落不明后,我也未曾去寻过您的踪迹,直到您返回王宫,面对来自伦蒂尼姆外的威胁,我仍未能为您提供半点助力,我不值得您为我俯身。”
         可王嗣依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拉住了这位年老将军的手臂。
         “二十年前,您远在伦蒂尼姆之外,收到音讯时,大变已然发生,二十年来,我以阿斯兰的名义重回伦蒂尼姆,不过是给您写了一封信,您就控制住了手下的军队亲身来到我面前,我明白这对您而言究竟冒了多大的风险,仅仅是一封信,就值得您去为此犯险。”
         她听到王嗣轻声说:“我至今不敢相想,当我向如今帝国的任何一位军团的将军寄出信件后,收到的是回信还是讥讽。”
         “殿下……”
         “不必多言,纳尔逊阁下,我都明白,即使我看上去很年轻,恐怕在我这个年龄不会比您的孙女要大上太多。”
         维娜微微摇头,她看着老将军的眼睛:“维多利亚军队宣誓效忠的不仅是维多利亚的王室,也是维多利亚的人民,是整个帝国,我很高兴您在看到伦蒂尼姆大变后保持了一位军人该有的冷静与沉稳,没有被愤怒趋使从而带着维多利亚的军队将帝国为你们打造的武器和舰炮对准帝国的城市和人民。”
         “是啊,这些年的确发生了很多……很多很多我们都不愿意见到它发生在维多利亚,发生在伦蒂尼姆的磨难,但幸运的是它都过去了,幸运的是伦蒂尼姆从今后将继续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这条路不该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她说,轻轻握紧了那只苍老粗糙的手掌。
         “您看了几十年维多利亚与伦蒂尼姆的风云变幻。”
         她转过头望着身后宏伟庄严的宫廷。
         “您再看看我身后这座王宫,老实说我对它的记忆并没有伦蒂尼姆的某条街道要来的熟悉,可在今后,我想她会对它,对这座伦蒂尼姆,对这个维多利亚,像是我曾经所熟悉的那条街道一样熟悉。”
         “我知道我会。”
         他听到王嗣回过头轻声对自己说:“所以过去发生的那些,就让它过去吧,纳尔逊阁下,我希望不仅是你,我,还有许多生活在伦蒂尼姆,生活在维多利亚并期望这片土地能从此变得更加美好的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市民,每一个寄望于此的维多利亚人,我希望我能与你们站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去实现我们心中那个关于维多利亚的理想,让那个让维多利亚人熟悉的维多利亚,重新回到维多利亚人的生活里,而不是成为一场我们对它无果又充满遗憾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