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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二十四章 漂泊
         我曾经试着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平凡人,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的经历,平凡人拥有的一切,家庭,事业,工作,喜怒哀乐,或许是下班结束后和朋友的聚会,又或许是晚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盯着放在床头的手机无意义的浏览。
         生活没有波澜,甚至称的上枯燥无味,然而每当我信以为真以为自己能跻身这种平凡时,我明白,其实有些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我明白自己无法适应这种我所奢望的生活,我也明白真当我这样平凡的活过我这一生时,有很多我不愿意看见它发生的事,都将成为了我这辈子也无法抹去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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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塔尼亚边境线
         沿着莱塔尼亚与卡兹戴尔的边境线一路向北,将抵达三国的交汇点,从那里穿过乌萨斯国境进入乌萨斯南方,然后一路朝着东方,最终的目的地是龙门。
         蛇这么说他的旅行计划,然而说是旅行,这一路上其实没什么风景可看,除了黄沙和森林,偶尔经过的村镇,小型聚集地点的移动城市,莱塔尼亚和叙拉古不同,这里被誉为艺术和文化之国,拥有着全泰拉最好的艺术家与代糖,或许算不上工业大国,但自从四皇战争过后,高卢覆灭,莱塔尼亚就一直凭借着战争胜利的余泽,收拢了大批原本属于高卢的财富,除了乌萨斯,莱塔尼亚是四皇战争后最显著的获利者,不过当初引领战争胜利的君王已然腐朽,莱塔尼亚经历了皇室的权力更迭,如今统治这个庞大国家的主人,是位于莱塔尼亚高塔之上的双子皇女。
         离开叙拉古的格拉瓦后,这一路上罕见的平静,蛇绕着边境一路向北,德克萨斯问起他为什么不穿过卡兹戴尔前往乌萨斯,因为那比从莱塔尼亚而言要近的多。
         她太久没有关注过外界的消息。
         蛇告诉她卡兹戴尔的战争已经结束,如今那个混乱分裂的国家正在慢慢统一,蛇说他不是不想穿过卡兹戴尔朝着乌萨斯,他说他在卡兹戴尔有很多敌人,可能还没等他们从卡兹戴尔离开,就已经陷入了包围。
         德克萨斯分不清他这句话说得到底是真是假,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些笑容,那笑容不像是有太多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的模样。
         德克萨斯没有追问。
         其实大多时候这姑娘都是安静的,她很少去问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对周围的事物表现出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也许算不上漠不关心,只是她不习惯去问原因,她是那种你决定向东走,她就会提着刀跟在你背后的家伙。
         暮钟的钟声在黄昏时分敲响,沃伦姆德正在迎来它的夜晚。
         德克萨斯那头橙色的短发恢复成了灰黑的深蓝色,发梢间夹杂着一些红,如果不在阳光下很难发现她发梢那几率黯淡的红色。
         陈默觉得这姑娘应该时常笑笑,但却很难让人想象出她露出笑容时会是什么样子,也许那笑容让人觉得诧异和不自然,在她那张常年冷淡的脸上。
         她听见门被敲响。
         打开门时蛇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纸袋里装着青色的果子。
         “楼下的店员推荐的沃伦姆德特色,要来一点。”
         他拿着一个果子站在门口。
         德克萨斯只是伸手接过,然后让开门,其实大部分当地的摊贩都会用这种方式向他们眼中的外来游客推荐这种便宜的特色。
         蛇很热衷于这些,不如说在德克萨斯看来,他喜欢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包括在摊贩前讨价还价,他有点吝啬和市侩,德克萨斯觉得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他说这才有生活的气息,这样才能算是真正活着。
         可他也能在夜里提着刀杀人,开着车和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黑帮打手玩命,和一群感染者互相试探虚以为蛇。
         他让德克萨斯有些看不懂,但德克萨斯却不讨厌他这种人,兴许要是他能不再满口都是假话,德克萨斯对他的好感会更高一点。
         也只是一点。
         “要进来?”
         “你不介意的话。”
         蛇将手里的纸袋交到她手里,德克萨斯抱着纸袋后退两步,蛇走进屋内,关上房门。
         “你这里可真不错,看起来比我哪儿要大点。”
         蛇的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评头论足,德克萨斯没有回答,她坐在床边,看着蛇很自然的坐在了房间里的会客椅上。
         她不明白明明就在隔壁,蛇问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有事?”
         “我刚听楼下的小哥说,今晚这里会举行一场灯火庆典,过来问你晚上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
         “晚上?”
         “说是七点以后,要持续到深夜才会散场。”
         德克萨斯稍微沉默了一下。
         “……我没问题。”
         她这么说,目光落在蛇身上,她知道蛇来找她肯定不止着一件事。
         “还有事?”
         “在格拉瓦时,你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还记得吗?”蛇问:“我当时回答你,等你活下来了就告诉你原因。”
         “……”
         但这时的德克萨斯心里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如同当初般,想知道这名来历陌生又神秘的男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德克萨斯忽然觉得,等自己知道了这个答案后,就到了他们分别的时候。
         她没有太过不舍,也没有理由去不舍,只是忽然有些不适应,在习惯了和一个人一起旅行后,又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后,即使是她也会觉得不适应。
         但德克萨斯没有开口,她只是安静的等待着蛇接下来的话语。
         “我原本的计划是直接穿过莱塔尼亚前往乌萨斯,但中途,我想起来有个朋友拜托我如果有空帮她回叙拉古看看,她和你的家族有点关系,当初得知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消息后,她和我聊过你们家族的事,通过她在叙拉古的几个朋友,我得到了你的线索。”蛇看着德克萨斯说:“于是刚好,我在那座城市里找到了你。”
         他说的是找而不是遇。
         “那个人是谁?”德克萨斯问。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并没有因为蛇的话语而又太大的波澜,或许是她已经适应了如今这种态度,又或许她其实在意,却已经习惯了不轻易露出自己的情绪。
         “一只从叙拉古来的鲁珀,兴许和你的家族有点关系,如果她愿意见你,迟早会有机会的。”蛇回答,又补充道:“我欠她一些人情。”
         德克萨斯沉默下来,她只是看着蛇,过了一会开口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德克萨斯张了张口,她的话语堵在喉头,她很想问为什么,但这个念头只是刚从脑海闪过就被打消。
         德克萨斯想过这天的到来,但却没想过会这么快,她平静的接受了蛇的话语。
         “我会留下车和够你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金币,车里有你的武器,等你在这里把伤养好,如果你想继续去龙门,最好跟着大型商队一起上路,路上要安全很多,不想去龙门也可以选择一些别的地方,留在莱塔尼亚或者往西去,哥伦比亚还是维多利亚都可以成为你的选择。”
         德克萨斯听到蛇说,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德克萨斯心底忽然涌起了一丝烦躁。
         女孩放在身前的手轻轻握紧又缓缓松开,陈默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她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琥珀色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同的情绪。
         “回答呢?”蛇看出了德克萨斯的想法。
         兴许这时候他再改口,德克萨斯还是会和他一起继续这段旅程,即使到了龙门,即使到了他们该分开的那天。
         想象一下,他们现在的关系兴许勉强能够称为朋友,即使德克萨斯没这么说起,但她同样没有说过要分开的话语。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叙拉古,应该离开她过去的生活,但她却没想好自己今后该去哪儿,去做些什么,随波逐流,就在这时候,她遇到了蛇,可以是蛇,也可以是任何人,和蛇有过相同的经历,做过和蛇相同的事,都能够轻而易举和这只鲁珀建立起联系。
         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往往比后来需要付出千万倍的努力更轻而易举。
         “是因为在格拉瓦那件事?”德克萨斯问。
         蛇稍微愣了愣。
         “怎么说?”
         “那天你手里那把剑,还有后来城里的事,你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猜到。”德克萨斯回答:“如果你觉得带上我会影响到你,分开是最好的选择,我没有意见。”
         “……那就好。”
         德克萨斯看着蛇,过了几秒她轻声开口。
         “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蛇摇了摇头:“选择来叙拉古的人是我,和城里感染者合作的人是我,最后决定那么做的人也是我。”
         “如果那时候我没……”德克萨斯的话语停了下来,她没继续说下去。
         因为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已经发生的是不会因为后来者的三言两语就发生改变。
         她看到蛇露出微笑。
         他从包里掏出香烟,她分了意志给面前的德克萨斯,德克萨斯拒绝了,她看着蛇点燃香烟。
         德克萨斯又闻到了那种让她无比熟悉的气味,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熏香的厚重和压抑,也没有那幢三层楼房中的昏沉和黯淡。
         “别太强迫自己,德克萨斯,有时候既然已经发生,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就只能试着让自己去接受,接受它,然后尝试着能否在之后做的更好。”蛇说:“你说的没错,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受伤,如果你我都能在机警一些,如果能早点发现那只白色的狼,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些,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发生了之后我们才会想的问题,当我们涉足其中,谁又能去关注这些,谁又能预知未来?”
         蛇说:
         “因为没人能够预知到今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每当事情发生在我们眼前时,过去犯下的错误都会提醒我们,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不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它被成为经验或者教训,可有的时候,即使我们知道这么做没什么好处,它兴许是错的,可我们还是不免会犯下相同的错误,所以不必太强迫自己,也不必将错误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德克萨斯张了张口。
         道理谁都明白,可道理说起来简单,难得是做,所有人都知道坏事该怎么做,所有做坏事的人大多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恶事,可谁又能停下来呢。
         好事不易,好事永远不易。
         事在人为,败在为人。
         “那七点以后出门我过来叫你。”
         德克萨斯点了点头,她看着蛇离开,又将目光移到放在床畔的那袋青色果子上,德克萨斯伸手拿出一枚果子。
         她轻轻咬了一口,酸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带着一丁点的甜味,德克萨斯微微蹙起眉头,她又听见了沃伦姆德的钟声,在窗外夕阳彻底沉沦下去前最后一次响起。
         窗外夕阳下莱塔尼亚城镇的尖塔和斜屋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昏黄。
         陈默收回目光。
         他鬓角惨白色的发根在昏黄的光里越发显眼,而紧随在他身后的阴影,又会在何时追上他的脚步。
         卡兹戴尔,这次又该如何待我?
         龙门又是否能让我停歇。
         恩恩怨怨,是非过错。
         陈默不知道。
         他永远不知道,能让他得以宁静的避风港究竟是否存在。
         从他离家那天起,他就永远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抱有期待,他还是免不了会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