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多年以后,再回过头看望着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傻,那时候的自己可笑又天真,可我也会庆幸,庆幸自己在该做出选择的时候,往往好运的没能去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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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兹戴尔
王城,宫廷近卫团驻地。
这个或许早已算不上新生的国家刚刚经历它的一次剧变,阵痛后是难得的喘息,说是百废俱兴,但确实有许多问题尚未解决。
远的来看,卡兹戴尔依然没能取得国际社会的认可,萨卡兹的统一在国际上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然而风暴还未降临到卡兹戴尔头顶。
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散碎的雇佣兵团被整编为国民护卫军,在经历了一次大批量的筛选后,原本根植于卡兹戴尔的雇佣兵体系正在逐渐被瓦解,维系雇佣兵生存的地下黑市被清除,取而代之的是各处迫切需要满足的岗位,城市重建需要的人力,物力,物资和各种重建城市的商业订单。
简而言之,缺钱,对于卡兹戴尔而言,贫穷是一个绕不开的词语,这片土地算不上富饶,尽管萨卡兹大多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良好的源石适应能力,然而这些并不能为卡兹戴尔带来任何可见的实惠,至少现在不行。
他们迫切需要组建自己的工厂,以弥补国内经济复苏的需求,寻求国家发展的经济前景,创造出大量工作岗位来安置和完善新生的卡兹戴尔。
经济复苏,这是任何一个结束战乱的国际都需要面临的问题。
卡兹戴尔得喂饱它的人民,才能去谈论今后的理想,然而生活两个字,不单仅仅指的是活着。
时间,空缺,以及随时可能来到的外部窥视。
在卡兹戴尔尚处于战乱时,人们都想着这场战争何时才会结束,然而真当它结束之后,大多数萨卡兹又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放下武器,过上平静的生活,不用为了战争打生打死,不用担心自己何时会死在战场上。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已经习惯了那种战乱生活的萨卡兹而言,放下武器后,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们唯一擅长的只是拿起武器杀人,劫掠商队,又或者成为领主手底下的打手,为钱卖命。
对于大多数平民萨卡兹而言,战争结束的欢笑和沸腾在冷却后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生活。
会不习惯,会不适应,会觉得……不知所措。
但好在他们还有特蕾西娅,特蕾西娅和她的宫廷幕僚团,除去和特雷西斯一起销声匿迹的萨卡兹王庭之二,原本萨卡兹存续至今的十大王庭中半数已经泯灭,然而还剩半数,站在了特蕾西娅的身旁。
她的声音在卡兹戴尔的每一个广播内响起,她的身影出现在每一座卡兹戴尔城市的电视屏幕上,在卡兹戴尔的城际网络,特蕾西娅告诉萨卡兹们他们该怎么去活着,她仿佛与每一个萨卡兹同在。
让人感到亲切而不孤独,让迷茫的萨卡兹尚有寄托。
然而,一切都在尽力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一切都在随着时间而逐渐解决。
萨卡兹们终于能有一个期盼和念想。
王城,宫廷近卫团的驻地长官办公室内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较之半年以前,她看上去要冷静成熟了不少,至少脸上没有在挂着那种让人生厌的假笑,她学会了严肃,一身黑红相间的近卫骑士制服,左肩上垂着半身披风,她没带武器,自然也没有敲门。
伊内丝抬起头。
w站在她的面前,看样子来者不善,至少在伊内丝眼里,w的态度已经全写在了自己脸上。
“你应该先敲门。”伊内丝开口说。
于是她看着w回身走到关上的房门后抬手敲了敲。
“这样行了。”
伊内丝没说话,她放下手里的文件。
“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呵,伊内丝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w走到伊内丝的办公桌前,俯视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她。
“有事说事,我很忙,没时间陪你闲扯,我下午还有行程,今天一整天都没时间休息。”伊内丝微微仰头看了她一眼。
w的手按在伊内丝的办公桌边缘,她问。
“赫德雷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知道,他和我不再一个系统,你想知道应该去问阿斯卡纶,或者……泥岩,他们才负责这些。”
“我去找过阿斯卡纶。”w蹙眉。
“然后?”伊内丝问。
“她没见我。”
“所以你这是在阿斯卡纶那受了气,跑我这里来了?”伊内丝挑了挑眉。
“你一定知道赫德雷去做什么了,对不对,以你和赫德雷的关系,你肯定和他有联系知道点什么。”w看着伊内丝的眼睛,缓缓问道:“告诉我。”
“我不知道。”
“不可能,守夜人的情报都会通过近卫团汇总给殿下,你是副团长,你一定知道。”
“错了,守夜人直属殿下管理,他们的情报即使是近卫团也无法查看。”
“但你们肯定有消息来源,就算近卫团没有,你呢?伊内丝。”
w笃定的说,她望着伊内丝,那双红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伊内丝的脸庞,军装下,w那张曾经在和自己相遇是稍显稚嫩的脸,不知何时也成熟了下来,卡兹戴尔的战争结束了,很多过去没想过或者不敢想的事,都真切的发生在了眼前。
雇佣兵的生活一去不返,然而庆幸的是,他们有了自己新的位置,在这个不算陌生的卡兹戴尔。
“别忘了,你是一只萨卡兹,w。”伊内丝提醒道,她看着w身上那身军装:“看看你身上这身军装,你已经不是四处漂泊的雇佣兵了,你现在军人,是卡兹戴尔的军人,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明白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做的。”
“我没忘。”w回答,又重复道:“我说我没忘。”
“那就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回去你的职位,不要再擅离职守。”伊内丝说:“听着,w,现在的卡兹戴尔已经不是过去我们熟悉的卡兹戴尔,我们不是雇佣兵,所以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考虑清楚带来的后果,你要为你的行为,你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我这样说,你懂吗?”
“我来这里,不是来听你教训我的。”
“只是提醒。”伊内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没有适应,很多刚从这场战争结束下来的人都没有适应,你不是个例,但你得走出来。”
w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睑,望着伊内丝那张平静但忽然让她觉得陌生的脸。
她早该想到,伊内丝是他们三人中最擅长接受的人,虽然赫德雷也有这种态度,但大多时候他都有些多愁善感。
“那你走出来了吗?”w嗤笑一声问。
“我正在努力。”伊内丝说:“有时候我也会想起以前我们的事,我会想那时候我们很自由,虽然时时都面临着风险,但我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我们可以为了一个订单去活着,去选择一个我们擅长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活着。”
“每一名萨卡兹雇佣兵都生活在同一个糟糕的环境里,拥有同样的自由,但那种自由不是无偿的,那种自由随时可能让我们丢了命,你明白我的意思。”伊内丝说:“所以比起过去,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种生活。”
“坐在办公室里的生活?”
“……”
“我不想这么说,但的确如此,你只是一只萨卡兹,w,你觉得会有多少人来在乎你曾经做过的事?”伊内丝问:“没错,你的确在战争中立下过不少功绩,可你已经得到了该属于你的回报,不要在任性妄为了,殿下虽然记得我们,可卡兹戴尔不会,又有多少人和你一样,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付出了许多,但你,不管是你,我,我们都不是唯一一个。”
“……”
w明白。
她当然清楚伊内丝想告诉自己什么。
她明白卡兹戴尔完成了统一,她明白这片土地已经不再是雇佣兵横行的地方,她也明白过去她擅长的那种生活方式已经不再适用于现在的生活。
她必须要做出改变,为了现在这个卡兹戴尔,为了她身上这身军装。
相同的道理,w也从凯尔希口中听到过,话语没有伊内丝这么委婉,凯尔希总是相当直白,或者说稍稍带着些嘲讽和藐视。
是啊,战争结束了,所以w不再是以前那个在战场上靠着一柄源石榴弹枪和源石炸药就能翻云覆雨的雇佣兵了,她也不再是赫德雷手底下有名的爆破专家,尽管她依然叫做w,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游离在战场边缘,又或者帮scout清剿间谍的巴别塔干员了。
殿下还在那里,可巴别塔已经不在了,巴别塔变成了如今的卡兹戴尔宫廷,多出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巴别塔也成为了卡兹戴尔一段历史。
太快了。
真的是太快了,快到w一不留神,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快到她昨天还在想方设法探寻scout关于殿下的口风,而如今殿下就在她身后那座宫廷里,每天,每个晚上,如果w想,她总能看到特蕾西娅的身影。
还是和过去一样,让w憧憬和爱,可w总是觉得有些恍惚,恍惚她身上这身黑红色的军装,恍惚那个雨夜,男人在人影重重中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伊内丝说的没错,也许她的确不太适应现在的生活。
也许她的确应该做出些改变,就像是她第一次走上卡兹戴尔的战场,拿起那柄铳成为一名游离又常见的雇佣兵,遇到赫德雷他们,她总是学的很快,不管是杀人还是伪装。
如今的卡兹戴尔变了,所以他们这群生活在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也应该做出改变,即使是殿下也在做出改变,变成卡兹戴尔所需要她成为的人。
w没再说什么了。
她只是看了伊内丝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等等。”
伊内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w回过头。
“怎么?”
“没什么,问问你要去哪?”
“还能去哪?”w回过头笑了下反问:“当然是回到我的位置,我可不想再被有些人教训是擅离职守了呢。”
她的回答还是和伊内丝的印象里一样带着刺。
“也许你该好好改改自己说话的方式。”
w回头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多管闲事。”她说。
伊内丝看着她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她心里清楚,以w的性格肯定没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但w同样清楚,她只是看起来满不在乎,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她也听得懂自己想要告诉她的话。
没脑子的佣兵在卡兹戴尔的战场上活不过几天,没脑子的佣兵可没法让scout另眼相看,w无疑是萨卡兹雇佣兵中的佼佼者,她通常不会犯自己知道的错。
可她出了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什么。
兴许是怀念那时候的生活,那让她觉得自由,又兴许她不过是在还年刚遇到殿下的时候,在巴别塔,又那个讨厌的凯尔希,有殿下,有一些她不怎么去接触的人,还有阿斯卡纶,scout他们。
至少那时候的w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可现在呢?
伊内丝说的没错,她从来不是唯一一个,她不过是一只萨卡兹,可有可无的那种,对于卡兹戴尔而言,有很多和她类似的萨卡兹。
她突然有点寂寞,没来由的寂寞,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人人各司其职,就好像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
就好像,她从禁闭室出来,却将自己留在了那场战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