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
陈默拉开车门,没有任何生疏牵着塔露拉自然伸出的手将她拉上载具,他朝着驾驶位的方向靠过去,塔露拉坐在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她的手算不上柔软,甚至也没普通女孩那般光滑细腻的触感,兴许是荒野上困顿的生活,她的手远比想象中要更加粗糙,尤其是指腹的位置,由于长期握剑而留下一层浅浅茧痕。
“心情不错?”
“是不错。”
“刚在看你在和战士们谈事?”
“只是聊起了一些之后的的规划,我觉得战士们起码都该知道我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虽然这次和坎诺特的合作比预想中还要顺利,营地也有了新的农业设备,但毕竟我们之后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南下上。”
“你之前说起过自己在切城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
“不止是切城,我原本的想法是先带着游击队靠近切城安顿下来再做打算,不过现在我们能做更多,我想试着再去联系南方其他城市的感染者,先从切城开始,令城市里的感染者们相信我们的来意,彼此间建立起最初的信任,这也是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给其他南方城市感染者们的信号,告诉他们,我们和他们是一致的。”
“这做起来应该没那么简单,你已经有想法了?”
陈默问,她知道塔露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考虑过这事,如果未经考虑她是不会说的这么肯定的。
那双灰色的眸子望过来,在车厢里有过几秒的短暂安静,夹杂着车外战士们的交谈声,塔露拉张开口。
“我想先带战士们南下,但这次南下和以前不同,这次南下我们得和南方城市感染者的联络取得进展。”
陈默没犹豫太久。
“……那就带上霜星和雪怪吧,让阿芙罗拉和雷德也一起跟你往南走,乌萨斯南方的城市群不比北地,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们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塔露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实际上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怎么了?”
她的反应就这么表现在了脸上,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意思。
“我以为你会拒绝,不,如果是你的话大概会觉得我这个想法太急切了一些。”
“是太急切了一点,营地才安稳没几天,现在所有人都还没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做。”
陈默没有反驳。
“但感染者始终是要南下的,我们的队伍也不可能永远保持现在这个规模,等到将来这些问题迟早需要去面对,可感染者自己呢,我们其实没多少时间用在等待上面。”
“我很清楚,人如果一旦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就会下意识想要留在原地,因为往前走是不确定的,不确定意味着风险和未知,但我们不行,乌萨斯始终在盯着我们,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名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感染者,在乌萨斯帝国眼里,每一名感染者都是潜在的敌人。”
陈默转过头看着塔露拉,迎着后者稍显惊讶的目光。
“就算你不和我提,我也会和你提,事实上我一直在想要什么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你。”
“以前我觉得南下太急切,是因为我们还不够稳定,感染者们还没做好准备,但现在不一样了,战士们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战斗,他们明白自己要面对何种对手,我们有了一座新的营地,而新营地完全能支撑南下的探索,装备,训练,物资,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表明我们已经有了初步南下联络感染者的能力,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所以我没有理由再拦住你。”
塔露拉稍微愣了愣,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她忽然觉得陈默好像能看穿她心里的想法。
塔露拉不讨厌这种感觉,不讨厌每当她想起自己要去做一件事时,总能在陈默这里得到回应的感觉,不如说,反而是因此她可能已经渐渐熟悉陈默陪在自己身边。
但她还是有些担忧。
营地需要有人留下来,而南下又需要带走大部分战士,其中包括一部分游击队和盾卫,哪怕是爱国者,在面对南下这条未知的路线上,爱国者是他们的中坚力量。
她们还会回来的,不过会比预计的还要晚。
“营地需要有人留下来……”
塔露拉知道自己终究是要说的,她也知道也许陈默能猜到她的想法,但她还是得亲口提出来。
爱国者可能会是好的人选,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他都足够维持在感染者们离去后营地的稳定与卡兹戴尔的联系。
霜星或许也行,但以霜星的性格是不会愿意留下来的,而其他人,塔露拉一时找不到比陈默更好的人选。
他们的人手还是不足,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留在等待上。
“所以我会留下来,如果只是卡恩和雷德他们可能没法在你们离开后处理好营地的事务,霜星大抵是不愿意闲着的,爱国者和盾卫比起留在营地跟你们南下要更有作用。”陈默说:“我想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塔露拉略微迟疑了一下,她没想到陈默会说的这么干脆,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没有理由的愧疚。
“如果可以的话,你其实更愿意和我们一起南下吧。”
“真话假话?”
“都可以。”
“……”
“我当然更倾向和你们一起往南走,因为这更危险,但我知道该怎么做才是现在对我们而言最好的方式,兴许我能为你们南下提供一些助力,但在这方面上你能做的比我更好,塔露拉,你熟悉乌萨斯南方的城市和社会,而我比你们更合适和卡兹戴尔打交道。”陈默说:“总会有这一天的,我有过这个打算,而且如果把阿丽娜和萨沙他们单独留下,我也是会有些担心。”
“唉,我总觉得你是在说谎话。”
“但我这么说能让你好受一些,而我们都知道,就算我和你们一起往南走,我们能做的还是相同的事,不会因为有我就更加顺利,也不会因为没有我你们就无法应对。”
陈默看着她,她伸出手抚平德拉克鬓角那抹凌乱银发。
“一段时间而已,再长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几个月。”
“只是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我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不过话是这么说,关于南下的细节和规划,等回到营地还是得好好地商议一番,还得等雷德和霜星从卡兹戴尔回来,乌萨斯的冬天就要来了,乌萨斯巡逻队的频率会降低,这时节对南下而言再好不过,今年的冬天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的感染者都很难熬,也许你们的到来正好能帮到他们。”
塔露拉看着陈默收回手,他总是习惯多考虑到一些大家都下意识忽略的细节。
“我还没想你那么多。”
“但你总要给其他人一点机会,如果你一个人就把所有事都考虑清楚了,那其他人不就显得太没用了吗。”
塔露拉觉得陈默说的这句话不是什么好坏,可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她也清楚,一个人是没法把所有事都考虑的一清二楚的,因为今后总是有许多未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无法肯定。
时间过得总是无比匆忙。
一队由感染者和萨卡兹组成的队伍正在乌萨斯的荒野上向北移动,沿途他们避开了有纠察队驻地巡逻的路线与村庄。
他们不与任何这个国家的平民产生交集。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问出这句话的是一名白发的萨卡兹,她额间有两缕红发,性格相对轻佻而且带着些许散漫与刻薄,这不是一路上她第一次这么询问雷德。
事实上作为萨卡兹这次的带队负责人,在和霜星初次见面时,双方之间的气氛就称不上多友好,好在能够意识到彼此并不是敌人,她们总归没有动起手来。
即使在卡兹戴尔,她的名声也算不上多少,眼光挑剔,而且性格还有些许恶劣,总是时不时用夹带嘲讽的语气,而且雷德甚至觉得,在见到态度冷淡霜星,似乎反而引起了这个萨卡兹的兴趣,如果兴趣指的是时不时故意和霜星找茬惹得雪怪同仇敌忾的话。
她眼里对这群乌萨斯的感染者有毫不掩饰的轻蔑,而这种轻蔑很难让人对她升起任何好感,尤其是当她嘴角挂起笑容,那灿烂的笑容反而叫人觉得森然和危险。
与大多萨卡兹人外界评价如出一辙的是,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哪怕她看上去并不是感染者的敌人,哪怕她至今为止还没做出过任何一种称得上危险的举动,除了故意挑衅霜星和雪怪以外,w还算是老实。
当然这种老实不包括在听闻霜星和雪怪回来后见到来接应他们的那个男人时,她眯起双眼手指扣上扳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稍显病态的狷狂。
陈默对w的到来很是意外,以至于在远远的见到那只长途跋涉跑到乌萨斯来的萨卡兹时,陈默竟然一时间有些短暂的出神。
于是他看见w抬起手,像是许久不见得朋友那般,嘴角勾起一个摄人的弧度满是恶趣味的向他打了声招呼。
她的笑容称不上多友善。
“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双眯起的灿烂眸子里流露出冰冷而复杂的寒意。
她终究是个别扭的人,有一种伪装成疯狂的别扭性格,按理来说无论如何感染者与卡兹戴尔的合约也不该让她来担任负责人,但她就是出现了,以一种不可能出现在乌萨斯的方式,跨越千山万水,再一次出现在陈默面前。
如果是她的话,就算做出再怎么令人意外的事也不奇怪。
她能越过赫德雷和卡兹戴尔悄悄在莱塔尼亚找到陈默的踪迹,并一路追赶,那么在探查到一点风声而跑到乌萨斯来也就不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
毕竟陈默知道她还要杀自己,如果不亲手杀了自己,她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安稳,她总得给自己找个目的,不然她活着是很无趣的,尤其是战争结束后,指望她收敛起自己的性格当个乖巧的好女孩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早晚是要杀掉陈默的,就像是陈默早晚有一天会死,她也早晚有一天会死一样,她早晚要亲手取走陈默的命,就好像她当初想着功成名就干掉赫德雷一样,也只是早晚而已。
可陈默也说不清再在乌萨斯见到W时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觉得这个萨卡兹疯婆子的到来会引起一些他无法掌控的变化,毕竟W是一个谁也无法说得准的人,她疯起来会做什么都不奇怪。
但陈默却并不因此而对她的到来有丝毫的恶感,以至于她眼里那毫无顾忌的恶意和嘴角张狂的笑容都令陈默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
他抬起手,学着w的模样露出笑容。
“哟……”
肉眼可见阴魂不散的萨卡兹笑容僵在脸上,然后以可见的速度迅速阴沉下去。
陈默心里没来由觉得有些好笑,他就这么笑了出来。
W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干掉过一个人,她该立刻举起手中的榴弹铳给那男人可恶的笑脸上来上那么一发,让他再也没法露出恶心的笑容。
她终究没以前那么疯了,只是手指还是搭在扳机上,笑容消失在嘴角,望着他那头花白的发丝,望着那张比过去更憔悴和清瘦的脸。
W终于放下了搭在扳机上的手指。
萨卡兹们带来了盖尔曼需要的工程设备,这批设备是否能完整修复黑墙的供电系统尚未可知,老盖倒是对此颇有信心,尤其是当知道随行来得还有几名工程师后,就更是迫不及待的将他们拉进了自己歪瓜裂枣的凑起来的工程小组。
陈默觉得自己多半是可以指望一下这个老家伙的,最起码他是真有本事。
W就跟在他身后走进黑墙,没多少客套,这让和陈默汇报这次行程经过的霜星感觉很是不爽,因为那双眼睛就直直盯着她和陈默的背影,霜星宁愿和这只与她不怎么对付的萨卡兹打一架也不愿意接受对方眼神的注视。
“别介意,她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