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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三十九章 阿撒兹勒的访客
         柳德米拉微微张开口。
         白色的雾气随着藏匿于她口腔中的病变器官而开始扩散,忍受着来自源石鼓噪体内病变器官的刺疼,流淌于血管内混杂着源石的血液通过心脏的迸发流动到身体四处。
         借着这股来自源石的馈赠,柳德米拉的法术逐渐笼罩了整片工厂区。
         她窜动于浓雾和夜色里,将身体尽可能紧贴工厂内复杂的结构和机械,手中的双刀紧握,来自于狼的技巧教会了她该如何潜伏与杀戮,教会了她用獠牙撕咬和最猛烈与致命的攻击。
         但她还不够成熟。
         夹杂着乌萨斯军警的呼号和犬吠,手电的灯光刺不破浓厚的雾气和黑暗,却能为潜伏在阴影与雾气中的柳德米拉与她的人指清楚敌人的方位。
         他们开始进攻了。
         卡尔缓缓放下望远镜,浮士德立在他身后,他们蹲在工厂远处的一座建筑塔楼顶,萨沙抱着手中宽大的源石弓弩,手指按在扳机附近,斗篷遮住了他的半个躯体,从身上的的灰尘与泥土来看,他们刚结束一场远行。
         “不过去帮忙吗?”他看着卡尔问。
         “再等等。”卡尔摆了摆手,将望远镜放在旁边的围栏上,浮士德抿着嘴。
         “领袖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必要的时刻给切尔诺伯格的感染者提供帮助和救援。”
         “但我认为现在还不到必要的时候。”
         浮士德抬起头,目光落在卡尔的脸上,卡尔神情平静。
         “你怀疑他们,卡尔?”
         “按原本的计划,乌萨斯驻城军警不可能知道切城内感染者的动向,就算他们有人给他们传递情报,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撤离地点。”卡尔说:“要么组织这次撤离的人本就是乌萨斯军警的暗线,他们还有别的目的,要么从一开始这就是给我们设下的陷阱。”
         “你认为是那个?”
         “现在还不确定。”卡尔摇了摇头:“领袖信任城内的感染者联络人,但我们初来乍到还摸不清楚情况。”
         “他们快撑不住了。”浮士德提醒道,他的视线越过卡尔落向战场,浓雾和黑暗中依稀有火光亮起:“领袖不会希望看着她们死在这里的,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的人,如果我们都按兵不动,领袖最后问起来你打算怎么回答?”
         “你想去帮他们,浮士德?”
         “这是我们进城的目的,你可以选择继续观望,我认同并且尊重你的考虑,但我可以先带弩手们去支援他们,敌人的数量并不多,我们足够应付。”
         浮士德说,他将抱在手里的弩背在身后,腰间跨着弩箭和箭袋,皮带扣着的箭袋内分列摆放着穿刺箭,重箭和爆炸弹。
         一名优秀的狙击手会时刻记清自己身上携带的弹药数量。
         “我的源石技艺可以保证在敌人设有埋伏的情况下带着他们成功撤离,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你和你的人能够根据局势判定是否需要对我们进行支援。”
         卡尔想了想,他没有反对。
         “也好。”他点了点头:“注意安全,你们的目的不是和切城的士兵死斗,你和幻影弩手们带他们撤离之后去和阿芙罗拉汇合,如果有追兵,我来帮你们断后。”
         “谢了。”
         “你感谢别人的时候起码该别笑一笑,冷脸的小子。”卡尔拍了拍浮士德的肩膀,后者一脸冷淡,但没有拍开。
         卡尔看着他背着弓弩跳过切尔诺伯格下城区的房顶,从房顶的建筑之间,十几个身影落尽工厂区域的街道里,分成一个个小队向着战场的边缘靠拢。
         卡尔拿起望远镜,视线里幻影弩手们撒出了磨掉编号的卡兹戴尔侦察用无人机,无人机趁着夜色飞上战场上空,两个小队在预定的撤退路径上潜伏待命并设置陷阱,其他小队依托地形分散在工厂区敌人后方。
         卡尔摸着下巴。
         他清楚这套战术模式,毕竟曾经当哥伦比亚的黑钢狙击手教官来队伍中任教的时候卡尔也曾因为各种原因旁听过关于弩手的教程。
         浮士德这两年内成长的很快,自从他们的教官离开之后,他的性子和战术思维变得愈发沉稳。
         “还是该多笑笑的啊,一个小鬼整天冷冰冰一张脸,不像话,不像话。”
         卡尔嘀嘀咕咕,他招手叫来队伍的副队长。
         浮士德对于卡尔将切城感染者当做诱饵的做法没有任何反感,必要的谨慎是他们这支感染者队伍之所以如今还能长存的最主要原因。
         狙击手的第一课和必要课程内,谨慎和耐心同样是最为重要的环节。
         风声压在耳畔,浮士德已经到达规划中的最佳潜伏位置,无人机侦察了整片区域的俯瞰图形,包围工厂区前方的三个交叉高点幻影弩手们已经成功占据,包括从外突入工厂的十字街道以及位于工厂区内部左侧的水塔。
         无线电内各个小队通报就位。
         浮士德趴在建筑顶侧,他掀开瞄准镜的防护盖,弩箭上膛,手指轻轻按在扳机下方,瞄准镜内视线被夜色和雾气遮蔽,灯光慌做一团,乌萨斯军警的吼声隐约可闻,浮士德调整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黑影在视野内一闪而过,一道影子在慌乱的灯光中四处转圜。
         柳德米拉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同样无法在自己的源石技艺行成的浓雾中清楚的掌握每一名敌人的位置和数量,只是依靠灯光来分辨敌人的位置和情况,不知道是否外围还有更多的乌萨斯军警包围了这处工厂。
         他们还不能撤退,柳德米拉很清楚,一旦当他解散自己的法术,光靠那群撤退不久的感染者根本不可能挡住随后追上的乌萨斯军警,哪怕只有一个小队的乌萨斯人也足够将将近两百名感染者屠杀殆尽。
         而他们要是放弃了这群感染者,切尔诺伯格内的感染者更不可能信任她们的话语。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她们的行动很隐蔽,在事先也进行过详细的规划,选定的位置和撤离的路线,即使有人提前告密,乌萨斯军警也不可能这么快掌握他们的动向并追上来。
         柳德米拉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法术的使用榨取着她的体力和精神,病变的源石器官虽然给她提供了施法的条件,可将血肉当做法杖来使用的滋味并不好受,来自喉咙部位的刺疼和焦灼感让她必须将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但对乌萨斯军警的恨意早已远远超过了身体和病情带来的痛苦,
         弓弦的绷紧声中,一支弩箭飞速划破黑暗,柳德米拉刚抬起手中的短刀准备挡下面前乌萨斯军警的军刀,呼啸的刺耳风声激起的气流刺破了浓雾的屏障。
         乌萨斯军警惊愕的睁大眼睛,手中还未挥起的刀僵在半空,随后颓然倒地,一枚弩箭刺从后刺穿了他的脖颈。
         在距离战场一百五十米外的位置。
         浮士德重新按上一支弩箭。
         一周前,切尔诺伯格下城区
         天气/阴
         乌萨斯的天气就和她对感染者态度一样,总是阴雨连绵,风中带着湿润的雨气,还未听见隆隆的雷声,可切尔诺伯格的上空早已是乌云密布。
         街道的对面,那间位于切城下城区的小小诊所还开着门,其貌不扬的招牌,隐居在切尔诺伯格不明一物的下城区内,看上去似乎只是一间寻常的黑市诊所。
         这是塔露拉第三次非正式拜访这间诊所。
         站在门口的黑发女子刚送走病人,抬起头时似乎是注意到了站在街对面的塔露拉,她有着黑色的长发,寻常的打扮,不同于乌萨斯人更为柔和的面部轮廓,只有东边的女性才会流露出的温婉气质。
         在塔露拉逐渐模糊疏远的记忆内,也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你又来了?”
         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无奈,女子的目光落在塔露拉的身上,见她用兜帽遮住了满头银发,初春的乌萨斯还算不得温暖,大衣刚好能驱散空气中的寒意。
         “你不欢迎我?”塔露拉露出笑容,对面女子的表情便更加无奈了些。
         “来者是客,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她微微摇头:“可我们这里只是一间小小的诊所,只会看病医人,没有其他什么能力。”
         “阿撒兹勒的人也这么说吗?奈音小姐。”
         “诊所就是诊所,医生就是医生,寻医看病,本就是常事。”
         “我也生了病。”塔露拉看着奈音,她缓缓说:“一种很严重的,不知道该如何医治的病,如果是这样,医生也要对病人不闻不问?”
         “你的病我们治不了。”
         “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病。”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她们的目光对视着,好几秒后,奈音微微摇头:“请回吧,塔露拉小姐,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整合运动在切尔诺伯格的工作,如果没有阿撒兹勒的点头,我们没法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这点你我都很清楚,切尔诺伯格的感染者们信任你们,因为你们帮助他们,我以为我们可以合作,在对切尔诺伯格感染者这点上,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
         “您不该和我说这些,我做不了主。”
         “我希望你能帮我传达,那位先生既然不愿意见我,我也不好强求。”塔露拉说:“我能理解阿撒兹勒的担忧,毕竟整合运动作为外来者,你们不愿意相信我们很正常,但至少我们双方之间能够有一个初步建立信任与合作的基础,这对你我双方而言都不是坏事。”
         奈音沉默下来,她微微蹙眉。
         直到塔露拉的话说完,她才开口。
         “孩子们很喜欢你,塔露拉小姐,他们喜欢你上次为他们讲述的那个关于猴子的故事,我也听了,真的很有趣。”奈音轻声说:“我对您并不了解,所以不能因为您现在的一番话和一个故事而判断您是好人还是坏人,您也很清楚,有时候做好事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做坏事的人也并非是恶人。”
         “好心做坏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我也见不少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事发生。”
         “是的,阿撒兹勒无从判定您和您的整合运动的到来是否会将阿撒兹勒引入我们无法掌控的情况内。”
         “阿撒兹勒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乌萨斯也不允许任何感染者在她的土地上置身事外。”
         “但切尔诺伯格可以,在切尔诺伯格我们可以这么做,在您和您的整合运动到来并推行您的理念引导这里的感染者之前,我们可以这么做。”
         “墨守成规不是好事。”塔露拉说。
         奈音微微摇头反驳。
         “乌萨斯很大,塔露拉小姐,我听感染者们谈起过您的理念,很美好,但切尔诺伯格仅仅是乌萨斯的一座城市,就像阿撒兹勒仅仅占据切城很小的一角,微不足道的一角。”奈音说:“阿撒兹勒承担不了任何风险,对我们而言,您和您的整合运动都在不必要的风险之列,我这么说,您能够理解吗?”
         塔露拉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她轻叹了口气。
         “我保持我之前的意见,乌萨斯对感染者的态度不可能发生任何转变,阿撒兹勒也不可能在这种严峻的态度下永远保持独善其身,置身事外,不,从你们选择帮助感染者开始,你们本身就处在切尔诺伯格的视线之内。”
         “就像您说的,或许我们早已处在切尔诺伯格的视线之内,而切尔诺伯格之所以不对阿撒兹勒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需要我们的存在,需要阿撒兹勒维持切尔诺伯格内感染者势力的平衡,方便他们掌控局势。”奈音回答,看着塔露拉露出微笑:“而您现在正在试图打破这种平衡,我们不愿意承担这些未知的风险。”
         “我可以理解。”
         “谢谢。”
         “但我依然期待阿撒兹勒与我们合作的那天,并一直期待在对乌萨斯的感染者这个问题上,我们能永远保持相同的看法。”
         塔露拉最终也没能踏进诊所的大门,从她第一次踏进这间诊所的大门和那位黎博利老人见面之后,她就一直被拒之门外。
         当然并不是话语上的拒之门外,而是即使她真的踏进了那间诊所的大门,也仅仅只是作为一名感染者,而不是整合运动的领袖,更不是阿撒兹勒的合作者,塔露拉想要的后者。
         奈音望着无功而返的整合运动领袖缓缓离去,她最终收回视线。
         其实她并不反对塔露拉的理念,某种程度上这位整合运动领袖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更为长远,如果是截然一身,并且被乌萨斯所压迫的感染者个人来看,塔露拉的想法无疑很有吸引力,但作为一个本土的感染者势力,作为阿撒兹勒的一员,奈音无法判定与整合运动之间的合作是否会将阿撒兹勒引入一场他们无法掌控的危险之中,后者的几率远远要大于前者。
         作为一名感染者势力领袖,塔露拉无疑展现出了她的善意,诚恳甚至是谦逊,而阿撒兹勒却无法对此有任何回应,
         塔露拉往回走着,她促足在广场,乌萨斯又在处决罪人了,那名异端传教士连同他的理想一同被绞死在了绞刑架上,再也无人问津。
         塔露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之一,或许这也是阿撒兹勒一一拒绝她的理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感染者三个字而前仆后继,不计得失。
         塔露拉能够理解,只是难免短暂的失落。
         她抬起头,雨渐渐下了起来,由小而大,打湿了德拉克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