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德米拉来不及愣神。
她快速抽回短刀藏进浓雾深处,那只被弩箭穿刺的乌萨斯军警颓然倒地,他尸体倒下的前一刻柳德米拉清楚的看清楚了他逐渐晦暗下去的瞳孔,那暗淡的瞳孔底就倒映着她的模样。
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援军。
感染者在这座城市内不可能有任何支援,柳德米拉很清楚,浓雾很大,乌萨斯人不是没有误射的可能,她第一时间藏身进浓雾深处,靠着建筑的阴影。
耳畔内不断有弩箭划破浓雾的呼啸声,夹杂乌萨斯军警越发慌乱的阵型和呼喝,柳德米拉一时间分不清楚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但她知道,这是现在最好的撤退机会。
一双手划破雾气从背后悄悄靠近柳德米拉的肩膀。
柳德米拉揪住按住她肩膀的手转过身,手中短刀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刺下。
“弑君者,是我,是我!”
柳德米拉松开按在地上的乌萨斯青年,她收回贴着青年侧脸插下的刀。
“下次别从我身后悄悄接近。”
“不会有下次了。”青年心有余悸的回答。
“外面发生什么了?”
“不,不清楚,似乎有人在帮我们攻击乌萨斯军警。”
“不可能,我们认识的人里没有人有对抗乌萨斯人的能力。”柳德米拉摇头说,“不管这些,大家撤退了吗。”
“还没接到消息。”青年低下头说,他看着向外观望的柳德米拉:“契克和米恩扬也不见了,你制造出来的雾太大,我们根本没法和他们取得联系,不知道乌萨斯是不是抓住了他们。”
“我也不愿意这样做,但乌萨斯军警的数量是我们的好几倍,如果被他们追上,大家谁也跑不了。”柳德米拉摇着头,“你先从密道离开,我去找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人,不管外面那些攻击乌萨斯人的家伙是不是来帮我们的,总之先照顾好自己。”
“好,你也小心。”
“我知道。”
浮士德收起弓弩从潜伏地爬起。
“一队解除伪装进入工厂,二队掩护,三队注意警戒。”
他抛下绳索,从楼顶滑落地面,奔跑的途中向幻影弩手们下达命令。
幻影弩手小队们包围了工厂大门,他们设好陷阱,一队在浮士德的命令下解除伪装向工厂区靠近,他们的出现令慌乱聚集在工厂内的军警找到了袭击他们的目标,愤怒的军警们很快向暴露的幻影弩手们追去。
距离工厂几百米外的高楼,卡尔望着望远镜内追逐幻影弩手逃逸方向的乌萨斯军警,不久后爆炸声在十字路口处响起,随后是等候在街道各个方向内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城市驻防宪兵和切尔诺伯格军警部队。
“完了,完了,冷脸小子捅娄子咯。”
卡尔幸灾乐祸的放下望远镜,随后拿起通讯器。
“二队和三队布置的怎样了?”
“没问题,随时可以动手。”
“能看见乌萨斯人的位置吗?”
“清楚。”
“打了就跑,别犹豫,记住了,我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界上,各个小队队长自行判断局势,行动结束后在预定地点回合。”
“明白。”
“那就动手,把乌萨斯人的注意力引过来,冷脸小子和他的小队撑不了多久。”
卡尔放下通讯器,他将通讯器插在后腰的腰带,接过感染者战士扔过来的武装带。
工厂区后街。
随着浓雾的消散和乌萨斯的离开,柳德米拉也撤出了工厂的方向,突如其来的援军引走了乌萨斯军警的注意力,虽然不知道帮他们的是谁,但柳德米拉很清楚等乌萨斯回过神,他们继续留在工厂的位置根本跑不了。
直到工厂外围的爆炸响起,柳德米拉才回过神。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借着他们为诱饵引出其他人的陷阱,乌萨斯军警的目的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他们,或者说他们真正想对付的不光是聚集在这里的两百名感染者,他们想做的是引出聚集这些感染者的幕后黑手。
或许从他们开始行动前,就落在乌萨斯人的眼底,而乌萨斯人一直没动手的原因就是还没找出鼓动他们的人。
柳德米拉忽然想起好几天前她悄悄去见塔露拉拿出那份名单的时候,对方说的那番话,再结合现在的场景,柳德米拉不可能想不到也许塔露拉早就看出了这些。
只是当时她说的很委婉,没有说不信任城内的感染者,也没有对她之前答应城内感染者的承诺而有丝毫反复。
她当时明明可以直接提出来的,为什么不说。
柳德米拉很想知道原因,但她更想知道的是那些从工厂密道中秘密转移的感染者们,他们现在的情况还安不安全,如果这一开始就是乌萨斯军警为他们布置的陷阱,那现在那些人的情况是不是更加危险。
轻微的机扩声在耳畔响起,柳德米拉朝着旁边躲去,一支弩箭擦着她的脸庞飞过顶在墙面上,尾羽颤动,夹杂着夜色中响起的爆炸和警笛远处传来的喧嚣,小巷内却安静的有些异常。
“别动。”
声音从身后响起,一个冷漠却年轻的声音,抬起的弩指着柳德米拉的背影,十几米外,柳德米拉的手缓缓靠近腰带。
她的短刀挂在腰间的鞘内。
“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靠近腰带的手停顿下来。
“刚才只是警告,把手举起来,转过身。”
柳德米拉缓缓举起手,她转过身,看清楚了站在十几米开外举着弩箭的身影,他包裹在斗篷内,看不清脸庞,手中的弩箭对准自己的方向。
“你是谁?”柳德米拉问,她在寻找机会,她向来不会束手就擒,哪怕对方已经用弩指住了自己。
“感染者。”
“我也是感染者。”
“我知道。”对方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看见你们和乌萨斯军警的战斗。”
“你们是整合运动的人?”
“是。”浮士德说,又问:“你是城里的感染者之一?”
“柳德米拉,他们称呼我为弑君者,我认识你们的领袖塔露拉。”柳德米拉缓缓放下手:“我们不是敌人。”
“暂时。”
弩箭划破空气,顶在柳德米拉脚边。
“在你没想抽出武器之前。”浮士德的话紧随而来,柳德米拉垂下的手再次缓缓举起。
“我没有恶意。”
“所以我的弩箭没有刺穿你的喉咙,之前我的人找到两个切尔诺伯格感染者,他们是你的人?”
柳德米拉愣了一下,他很快联想到浮士德口中的人是谁。
“契克和米恩扬,他们是我的人。”
“他们受了伤,其中一人,我们只带走了他的尸体。”
“……”
柳德米拉沉默下来。
在切尔诺伯格每天都有感染者因为这座城市而死去,这种事对他们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可尽管如此,柳德米拉还是没法轻易接受这个结果。
她沉默着,即使对面的浮士德放下了弩,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谁……死了?”
“我不知道,你可以亲自去问。”浮士德走过来:“抱歉,之前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你可以称呼我浮士德,我是幻影弩手小队的队长,乌萨斯军警已经包围了这片区域,我们的同伴在外围为我们分散乌萨斯人的注意,但我们需要一位向导。”
“跟我来。”
“谢谢。”浮士德点点头,他从腰包内抽出一枚通讯器递给柳德米拉:“我们的通讯器,和乌萨斯用的不同。”
“我知道该怎么用。”
柳德米拉接过通讯器,她戴上后看着浮士德。
“塔露拉在什么地方?”
“成功撤离切尔诺伯格后,你会见到领袖。”
“好。”
切尔诺伯格城外,安检区。
“我们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菲奥娜小姐。”
商队的领队结束了和切尔诺伯格城外安检区检察官的对话之后朝着队伍中央陈的车辆走来,他站在陈的车前,和下了车的陈晖洁交谈。
“嗯,谢谢。”
“不用谢,这一路上你也帮了我们很多忙。”
陈的视线越过领队,朝着排队入城的队伍方向望去,她收回目光,装作好奇的对面前的商队领队提起。
“切尔诺伯格的入城检测一直这么严吗?”
“以前不是这样,我听说检查口的大人们说。”领队话语停顿下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似乎前天城内发生了内乱,一些军警和驻防军队受了很大损失,所以这几天在严查入城人员。”
“能详细说一下吗?是什么袭击,什么人敢在这么大的移动城市里袭击官方部队?”
领队摇了摇头,似乎是不太愿意谈起这个话题。
“不清楚,以前这里一直没发生什么乱子,但您也看到了,第三集团军已经进驻了切尔诺伯格……”领队说:“菲奥娜小姐,如果你是来这里旅游的,我还是的劝劝你,去其他地方吧。”
“没关系的,我就是转转,不会惹麻烦。”
领队笑了笑,他点点头,陈和他告别。
她重新座上车,拿出苏离准备好的乌萨斯文件与护照,打量着每一份伪造的哥伦比亚人员通行文件的同时,陈抬起头望着前方临近庞大的移动城市轮廓。
她脑海内仍在思考着之前领队的话语,袭击,是什么样的人和组织才敢袭击如此庞大的一座移动城市的治安部队,又是什么势力才能在做下了这些后从检查口的态度来看,至今还未被抓获。
陈脑海内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近。
她觉得也许自己来迟了一步,可不进入切尔诺伯格她没法安心,不管是不是她,她都得亲自进入眼前这座庞大的移动城市去查清楚真相。
陈清楚,等到炎国和乌萨斯的争端真正开始之后,她再想像现在这样轻易在乌萨斯的移动城市和境内行走将比现在困难无数倍,时间越往后托,她的处境将变得更加被动。
“被动?错了,被动的不是我们,见知。”
炎国西北边境,炎乌边境贝加尔-绥河交界线,炎武王三卫驻地东宁城。
庞大的武王卫旗舰岐山舰停靠在东宁城西北营地,伴随着军士训练与物资调运的车辆来回声中,玄甲营的副将,亲卫统领曹见知推开了驻地中央的主将营房。
“殿下。”
“来了啊,各营巡视的怎样了?”
铠甲与武器挂在桌案的旁和甲架与剑架,而另一旁,华丽的玄缎蟒衣展开在衣桁上,作为一军主将的男人身着常服靠在桌案,小火炉的火苗舔舐壶底。
“暂无不妥之处。”
曹见知有些无奈,规规矩矩叉手行礼。
男人招了招手。
“来来来,刚刚东宁曹知府派人送来的新茶,说是他家乡夕城那边的特产,送宫里的贡品,一株树长在悬崖上一年就这么一小罐。”
曹见知走过去,男人一边说,一遍邀请他做下,从小小的陶瓷茶罐里掏出些茶叶,拿起小火炉上的茶壶。
“殿下,我自己来。”
曹见知急忙站起身接过,小心翼翼的给男人沏满,又给自己沏上才又将铜壶放回小火炉,在男人一旁坐下。
“你知道的,好坏我也尝不出来,你试试。”
男人说,曹见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茶。”
“是吧。”男人端起茶杯:“上次去龙门,朝陇山的朝山女士就同我谈起龙门人饮茶的习惯,说是要放二十四种药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殿下想什么?”
“我想,放那么多药,那茶还是茶吗?”
男人放下茶杯,曹见知笑了笑。
“我呢,不太懂这些,你那位本家倒是个懂行的。”
“料想曹知府也不敢拿赝品来欺瞒殿下。”曹见知说:“而且,我想那位朝陇山的女士大抵也没想到殿下您会将先登营也带过去。”
“茶是好茶,人呢,就不一定了。”男人轻声说:“我听说朝廷上有御史为这事参了我一本?”
“确有其事,但朝廷上那些御史懂什么打仗,您也知道,他们见人就咬,邀名买利倒全是一把好手,真让他们来边疆守上几年,保管没一个人说的出几句话。”
“话也不能这么说,起码我们这些人同样做不来御史的活,各司其职。”男人说:“春城和霍勒津怎样了?”
“武威和广宁守在那边,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传过来。”
“就看乌萨斯选那个方向了。”
“朝廷的意思是乌萨斯一兵一卒绝不跨过边境,侵我疆土。”曹见知低声说,欲言又止。
“你是想会不会上次血峰战役的教训令乌萨斯举步不前。”
“他们会吗?”
“我希望他们会。”男人说,他看着亲卫统领的脸:“但乌萨斯人不会听我的命令,朝廷的意思是不能由我军先动手,所以现在我们,武威和广宁才会分别守在边境的三个方向,大家都在等。”
“太被动了。”
“被动?错了,被动的不是我们见知,是乌萨斯。”他摇头说:“乌萨斯人早已箭在弦上,他们因战争而强盛,最终,也将倒在穷兵黩武上。”
他伸手拍了拍亲卫的肩膀,站起身。
“对了,你去叫善长,下午我们进城,你那位本家今晚准备了晚宴,咱们去凑凑热闹。”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