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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四十九章 你好,叶莲娜
         陈默轻轻磨砂着手心那枚银色戒指,今天的天气很好,从他所在的位置能清晰望见落地窗外军营的演武场和远处停靠的庞大战舰。
         北地的天气晴朗下来时天空是无云的蔚蓝色。
         这让他很容易联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曾以同样的位置遥望整片军营和远处的城市,那里面多少熟悉的面孔,多少敌人,多少朋友。
         多少往事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人脑海里一段只能去回忆的景象。
         陈默没有多少遗憾,他只是感叹,又在感叹后继续自己的事业,一直到他该停下的时候,他觉得这个时间不会太晚。
         他可以等。
         淡金色的眸子里透着一片平静,敲门声就是这时从身后响起。
         “进来。”
         一身大衣军装的曹见知推门而入,他看到殿下正转过身。
         “殿下。”
         “回来了。”
         曹见知点了点头:“已知会过东宁官府,东宁城将提前做好准备,在我军下达正式通告后向后转移,不过,曹知府觉得还是有必要上书询问一下,如此安排是否妥当,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亲自过来拜访殿下一趟。”
         “拜访就不必了,曹辰是个聪明人,他只是怕惹上麻烦罢了,我军驻在东宁附近,他不愿无故得罪我,当他真想过来见我,这个时候他大抵也料定了我不会见他,随他去。”
         “是。”曹见知点头:“说起来,听说殿下喜欢喝茶,曹知府还特意送了末将一点礼物。”
         “那他可找错了说客。”
         “殿下明见万里。”曹见知笑了笑,又说:“末将来之前,在军营前碰见了麟监军和赵真人。”
         “嗯。”
         “殿下留下那群乌萨斯感染者是想用这个方法支开麟监军?”曹见知装作不解的问。
         “明知故问。”
         “依末将看,麟监军不是一个能轻易妥协的人,她未必没有猜到殿下的用意,况且麟将军毕竟和那位有点关系,在军中连赵营主都得喊她一声小师叔。”
         曹见知斟酌了几秒后开口说,他望着面前的主将。
         “依你之见?”
         “你在为她说好话?见知。”
         “拿人手短,吃人手软。”曹见知带这些无奈解释:“末将这段时间时常被赵营主拉着请进营中,殿下可要明鉴。”
         “你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曹见知,过了好几秒后又移开目光转过头,望向落地窗外的某个方向。
         “那些带回来的乌萨斯人怎样了?”
         他像是不经意间问起。
         “末将回营时正遇上麟监军带医承署的医师们从那边过来,与麟监军一道的还有赵真人。”曹见知说:“看麟监军的样子,似乎对那群乌萨斯的感染者颇感兴趣,末将看过他们携带的武器和装备,不像是乌萨斯军中的武备制式,倒是有点类似维多利亚那边的类型,且不似缴获所得。”
         “这里维多利亚相隔甚远,你觉得那些乌萨斯人手里为什么会拿着那些装备?”他问。
         “殿下是认为,这群感染者身后还站着其他势力的人。”
         “哥伦比亚,维多利亚,莱塔尼亚,卡西米尔,甚至是刚结束内战不久的卡兹戴尔,见知,我问你,你觉得他们之中,谁最有可能站在这群反抗乌萨斯的感染者身后。”
         曹见知沉默下来,他望着殿下的背影。
         “殿下,是否需要打探一番这些人的来历?”
         “不必了。”他凝视着远处那座营房,将双手拢进大袖里:“且不说这群人背后究竟站着的是谁,哪怕是乌萨斯故意在我们面前摆出这么一道,对我军而言都不值得计较,你刚才不是说麟青砚对这群乌萨斯感染者感兴趣吗,我想,就让她去考虑这些问题吧。”
         “那末将是否需要去提醒麟监军一声?”曹见知问。
         “她会注意不到吗?”他反问:“监察使的名头在大炎可不低。”
         曹见知后知后觉,拍了拍脑门。
         “哎呀,是末将多虑了,居然忘了这茬。”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的亲卫统领装傻的模样,后者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急忙收敛神情。
         “见知?”
         “末将在。”
         “以后还是少去天师营的好。”他提醒道,又说:“准备一下,我们去个地方。”
         “殿下要出行?”
         “不走远,去麟监军带回来的乌萨斯人哪儿瞧瞧。”
         武王卫军营,某间仓库。
         “都在这里了吗?”麟青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负责看管这间仓库的库官和几名小吏。
         “都在这里了,麟监军,当天您带回来的那队乌萨斯人他们手里携带的武器和装备全部都放在这里,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成。”司库长陪笑着说:“我遣人给您送过去,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亲自跑一趟。”
         麟青砚看着眼前赔笑的司库官,她微微蹙眉,她不太喜欢和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
         “事无巨细,岂可怠慢。”
         “是是,您说的是。”
         “你们出去吧,我在这里看看。”
         “您一个人,这有什么好看啊,麟监军,不是下官说,这群乌萨斯人的武器全都磨损严重,有许多甚至已经到了废弃的标准。”
         “你的意思是我还需要像你提交申请?”
         “当然不是,麟监军,不然下官留几个人在这里听您吩咐,这仓库很久没人过来了,我让他人理一下您再查看,实在不行,我叫人把这堆破铜烂铁替您移个清净点的地方。”
         “不用。”
         那名司库官还想再说两句,只是望着麟青砚愈发阴沉的脸色,终于止住嘴。
         其实麟青砚能理解他们,毕竟她是监察司的人还背着监军的职责,这群下方的小官小吏们怕得怠慢了她也是常事。
         直到司库官和小吏们终于离去,麟青砚才终于能详细打量起仓库中的武器和装备,很陈旧,且和司库官说的一样,损耗到这种程度的武器在大炎武备的标准中早已被淘汰处理,这也从侧面说明这群感染者的确如他们所言,这一路而来的遭遇都称不上平稳,从磨损的武器和上面的缺口来看,他们至少经历过不下数次激烈的战斗,而那些磨损和缺口的位置新旧不一,则说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替换过装备。
         这也能从侧面印证出塔露拉告诉她的话,他们经历过漫长的迁移,而在这次迁移上他们很久没有更换武器甚至装备一度磨损。
         麟青砚的手指缓缓抚过长刀上的缺口和划痕。
         这些遗留下来的痕迹是不会骗人的,即使造假也骗不过麟青砚的眼睛,况且一群感染者的身份,她之前说谎了,其实她很清楚乌萨斯对待感染者的方式,不过仅仅是清楚,她无意去跨越感染者普通人之间的隔阂。
         从那群感染者在接受大炎医师治疗到他们进入军营安置下来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在麟青砚的眼里,塔露拉的所言也从这堆武器上得到了印证。
         事实表明,起码明面上表明他们的确与乌萨斯的军方毫无关联,乌萨斯人也没有理由以一群感染者作为借口挑动大炎边境的反应。
         而且从眼下这些武器的制式来看,他们属于同一批类型的装备,又不像是乌萨斯军队所装备的任何样式,倒有些维多利亚那边的风格。
         一群感染者不该拥有这种成体系,成一定规模的武器,除非塔露拉告诉她的话语没有言尽其实,她说他们不止眼前这些人,是否每人都有类似的配属,至少目前来看,她问起过的,而塔露拉回答的都没有虚假,至于她没有问起的,那个瓦伊凡龙女也绝不多言。
         仅仅只是隐瞒了这一点吗?
         说明他们其实背后还有着某种势力,他们不单单是一群没有根基的感染者,还是其他什么缘故的渠道,让他们无意得到了这批武器。
         麟青砚深深蹙紧眉头。
         但还是有那里不对劲。
         有些心神不宁。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监察使的直觉。
         麟青砚望着指尖下的装备和武器,她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忽略了哪点。
         “我到底没留意到哪条线索?”
         安静的仓库里,她轻声喃喃自语。
         霜星离开了感染者被安置所在的仓库,她来到仓库外,从几十米外的间隔,抱着腿坐在仓库顶上的白兔子能清晰看到炎国军营的一角,那些排列整齐的军阵,一辆辆装甲载具和高墙上的卫兵,以及架设在塔楼上的自动弩弦炮台。
         这种程度的武装配置不弱于乌萨斯任何一支正规集团军,或许在人数规模上,炎国的军队没有乌萨斯集团军的配额庞大,但在战斗力上,霜星不认为他们会比乌萨斯人更弱,而就是在这样一处能被称呼为军事重地的地方,作为一群乌萨斯的感染者,他们却被安置在如此之近的距离。
         在乌萨斯,这种场面霜星连想都不敢想,她初次见识过的最强大的军队就是曾经原本属于乌萨斯集团军序列之一的盾卫和她的养父现在被称呼为爱国者的博卓卡斯替,而即使是博卓卡斯替这样战功赫赫为乌萨斯立下无数功劳的温迪戈也终生只能止步于乌萨斯帝国指挥序列的底层。
         白兔子的眼里没有对这些属于别人的装备流露出多少羡慕,而她真正清楚的是,如果按照塔露拉的想法继续走下去,他们终究有一天要面对这种程度的敌人。
         那时候的他们能打的赢吗,他们又要靠什么去打赢拥有这些的乌萨斯军队。
         即使当有一天他们真正拥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他们又是否能在乌萨斯帝国的手底下守住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乌萨斯会支持一群感染者吗?他们又要靠什么和乌萨斯为敌。
         霜星不知道。
         她开始去想这些问题,也许每一次爱国者点着油灯只身枯坐在会议桌前,那时候的他是否也在想这些。
         恐怕不会,老顽固不会去思考太过遥远的今后,也不会听任何美好又不切实际的好话,他只考虑当下,当下的处境,他的军队又有了多少损耗,他们又要从哪里得到补给,他们之后的行军路线又该如何避开乌萨斯的驻军部队。
         老顽固所忧患的这些是否也与自己现在冒出的想法如出一辙。
         霜星忍不住这么想,越是这样,她心底多少也就有些理解当初的爱国者,或者说从拿起武器决定要战斗的那一天起,她就尝试着去理解爱国者,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候霜星理解的爱国者和她现在理解的爱国者,并不一样。
         塔露拉有没有想过这些?
         霜星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她微微别了别嘴,她大抵已经能够猜到塔露拉会怎么说:有一天我们也能拥有这些,而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她确实会这么说,她也一定会这么做。
         说的轻巧,但如果她只是这么说,霜星不会和她一起走。
         塔露拉不会被眼前的困境困住脚步,她会一直往前走,即使前方是一条无法以人力跨过的鸿沟,她也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想方设法跨过它。
         霜星知道,塔露拉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在冰天雪地的废城旧墟里只身一人只带着号码簿和名册就敢对她这个陌生人伸手的人。
         她心里总有许多想法,她也不缺去实现这些的勇气,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会成为朋友,她才会跟着塔露拉一起从雪原来到南方。
         想到这里的白兔子微微叹了口气,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她遥望着明媚天光下炎国的军营,她又看着姓麟的带着医生们离开,在感染者驻地的前方遇到一个年轻的炎国将军,他们说了什么,霜星看到那名炎国军官在笑,笑着又将目光望向感染者驻地所在的方向。
         霜星知道那笑容不是对她,也不是对他们这群感染者。
         大约十几分钟后,蹲在仓库上的霜星又见到了那名炎国军官,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看他们前进的方向,似乎正朝着这个地方来。
         那名军官侧过身,霜星终于看清了跟在他后面的人的模样。
         只是那一眼,白兔子的整个大脑都空荡荡的。
         霜星看到他穿着一身从没见过的炎国制式服装,霜星看到那头被束起的银色长发,霜星看到他的目光望了过来,他似乎注意到了蹲在仓库上的霜星。
         于是白兔子看见他停下脚步对自己露出一抹笑容。
         白兔子差点从仓库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