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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五十六章 我的爱人
         切尔诺伯格下城工厂区
         7:15P.M
         夕阳拖着昏黄的光坠下工厂高耸的烟囱,斜斜的阳光逐渐在天边笼罩的夜色中黯淡下去。
         昏暗里,街道上稀疏的路灯亮起。
         源石,源石铺成的管道融入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源石的造物,巨大的源石引擎,它们共同组成了这座庞大移动城市的血脉与心脏。
         并不明亮的昏黄灯光弥散着轻轻映照在窗帘下,陈盯着这片街道上的一切,她的位置并不是最好的观察位,但这里却是最适合隐蔽的几个角落之一,这几天下来,陈能察觉到附近有切城军警布下的眼线。
         陈还没有找到那些感染者部署的观察员,而她同样知道的是,切城的警署和她一样一无所获。
         那些人极为谨慎。
         他们都能猜到肇事者有回到案发现场的可能,据说当时袭击者来不及撤离,丢下了同伴的尸体,而那些尸体正被悬挂在切城的中央广场,似乎是想以此激怒袭击者的同伴,引他们出现。
         龙门的近卫局从不会采取这种近乎野蛮与粗俗的方式,但乌萨斯人不一样。
         陈知道仅仅凭借一己之力想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找到一个人,或者一群刻意躲起来的人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事,哪怕她是陈晖洁,是龙门近卫局最优秀的警员之一,她也没有能力大海捞针,无中生有。
         切尔诺伯格的军警即使再蠢,也不至于会无能到极致,更何况作为一座大城的治安管理机构,接受过系统教育,哪怕他们的行事方式与准则比其他地区更加蛮横,但也不当毫无半点能力可言。
         所以陈在这里,她的目的不是那些袭击者,她在广场布置的观察点,也不是为了那些可能被激怒的袭击者,而是当切城的警方察觉到线索采取行动后,她能借着切城警方的人力和物力找到那些人,这样总比她一个陌生人漫无目的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寻找,引发不必要的怀疑更安全,也更可靠。
         她的维多利亚语说的还不错,表面上,她是一名一路从哥伦比亚,维多利亚,莱塔尼亚旅游进入乌萨斯的旅客,她的下一个地点不出意外应该是炎国,可由于炎乌之间的紧张气氛和冲突,她被迫暂时停留在了切城。
         狐狸的伪造的文件即使是切城的海关当局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因为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一个哥伦比亚人沿着这些轨迹从哥伦比亚前往炎国,但那个人却不一定叫菲奥娜,也不一定叫菲奥娜-杨,更不一定姓陈,从龙门来。
         陈放下掀起一角的窗帘,昏黄的路灯光影外,依靠在墙上的她垂下手,轻轻摩擦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银色戒指。
         不能否认的是,陈心里涌起了一丝悔意。
         她后悔自己那天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她后悔的是,自己没有给他一丝一毫辩解的余地,她后悔的是,她拔出了剑。
         可陈晖洁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可能当那个让她担心又想念的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时,她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不可能当他莫名其妙的做下了那些事,成了一个让自己陌生的人时,她能平静以对。
         从他口中出现了塔露拉的名字,从他口中,她仿佛岌岌可危。
         众多的情绪因此而纠结在陈的心里,她从不是个冷静的人,她从不能因为他而冷静下来。
         陈晖洁,她抛下了自己的职位,抛下了近卫局的一切,甚至于抛弃了龙门和旧友,她为此不惜与龙门决裂,为此一意孤行走上了一条她不知道该通向何处的路。
         只是来到异国他乡,来到这座乌萨斯的城市。
         最让她牵肠挂肚的几个人,最让她难以割舍的几人,如今那几个人中,对她最为重要的两个人都在这里。
         十多年了。
         十多年后,她不能否认自己依然会为曾经那件事耿耿于怀,依然不知道,再见到她时,自己到底该如何开口。
         陈微微开口。
         唇畔轻启。
         “……塔露拉。”
         这三个字没有声音,却像是响起在陈的耳边,又或许比那更深,响起在她的心里。
         她伸出手轻轻取下那枚无名指上的戒指,小心将它放进贴身的内包里。
         她又想起那张从北方寄回龙门的信,信里捎带了一些不知名的种籽和一张素描画,画面上围坐在简陋屋舍中央的一群人,远处积雪的房顶和树林,有孩子牵着手,他们围坐在篝火前。
         画面上她虽然背对着自己,可陈却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
         仿佛她是站在绘画者的角度,时隔多年后再看到她的人生,陌生又让陈无比思念的人生。
         从小到大的记忆在那一刻涌上脑海。
         她的脸,她说的话,有她的龙门,没有她的龙门。
         逐渐模糊与远去的记忆和与之相反涌起的思念与愧疚。
         陈轻呼了口气。
         她该有好多话想要对她说,她最想做的事,是对现在的她说一句道歉,她想面对曾经那个懦弱又听话的自己。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忽然打破了夜色里的宁静与陷入思绪的陈。
         她急忙拉开窗帘一角,有乌萨斯军警从大街上跑过,伴随着弩箭射击的声响与乌萨斯人的呼喝。
         陈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丝毫犹豫,红色的眼眸在这一刻锐利下来,没有考虑,她扯过一旁大衣披在身上,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一名切尔诺伯格的当地感染者正疯狂逃窜进巷子深处,视线里越过这条小巷就进入了工厂区,那里地形复杂,更容易逃脱。
         身后响起的刺耳警笛声离得越来越近,他没想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乌萨斯军警怎么会发现是他,而另一个和他一起负责这片区域的感染者,他亲眼看见对方倒在弩箭下。
         他想不通,为什么乌萨斯军警会找上他们,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知道他们是感染者可不会来的这么凑巧。
         之前那些整合运动的人就说过,乌萨斯可能会在这片区域布置眼线,可他之前毕竟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仅仅是对这片区域熟悉而已,他以为自己了解切尔诺伯格军警的样子,他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如果他们想要抓谁,只需要说谁是感染者把谁带回去就是了。
         他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其实在他看来,那天他们遇到袭击,损失那么大,好多人都死了,未必没有这些外来人的原因。
         不是他信不过这些人,而是他们这些感染者对谁都很警惕。
         慌乱中的他撞翻了巷子里的杂物,一头跌倒在地。
         来不及顾忌疼痛,他惊慌失措想从地上爬起,可这时,一双黑色的靴子忽然出现在他抬起的视线里。
         那个人站在跌倒的他眼前,低下头,背着阴暗的光看不清她的相貌,大衣垂下,遮住了身材。
         “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他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想要远离面前这个人,毕竟对他这种寻常的感染者而言,亲眼目的同伴的死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陈微微蹙起眉。
         她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可能有线索的感染者居然是这么不堪,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像是龙门贫民区中最常见的工人,不,或许就连贫民区最常见的工人要比这好一些,好的有限。
         “不……用害怕,我不是……来……杀你的。”
         她的乌萨斯语说的并不熟练。
         “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吗?”
         惊魂未定的感染者逐渐安定下来,或许是因为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打扮,没有穿着乌萨斯军警的制服,也没有上来就披头乱棍给他们这些贱民一顿乱打。
         感染者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是,你是谁?你是军警……”
         他的语气依然慌乱,紧紧盯着面前身着大衣的人影。
         “警察?现在不是了。”陈摇了摇头:“我在找一群人,他们自称……整合运动,我知道……他们进了这座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求求你放我走吧。”
         感染者小心的站起身,他望着面前堵住路的人影,又慌忙望向后面,乌萨斯军警的呼喝声仿佛离得越来越近。
         他愈发不安,只想快点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不,你知道。”陈说:“你是感染者,我两天前……见过你一次,乌萨斯在抓你们,你肯定知道那些人在什么地方。”
         “求求你行行好,老爷,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不是感染者,我是普通人,我不知道,我没胆子对您撒谎。”
         陈没有说话。
         可面前的感染者却显得愈发急迫。
         陈像是猜到他想做什么。
         “我劝你放弃……那个念头,你跑不掉。”
         说完这句话的陈忽然侧过身,一柄匕首擦着大衣的衣领划过,随后一道人影急速越过她,冲向感染者的方向。
         陈伸手想要阻止,她听到感染者带着欣喜的惊呼声。
         “你终于来了,弑君者,快救救我。”
         陈看清了那道身影,带着兜帽和面罩,手中反握着一柄乌萨斯军队制式短刀,从身材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头顶的兽耳和红发表明了她的种族。
         红色狼盯着几米外的陌生人影,她皱起眉。
         “你先走。”
         “我……”
         “快走,别在这儿碍事。”
         “好,好。”
         陈没有阻止,那名感染者缓缓乱乱跑进了巷子深处,她只是看着面前新出现的被称呼为弑君者的女性。
         “你没杀他,乌萨斯人可不会这么好心,你不是乌萨斯的军警,你是谁?”
         “我的确不是……乌萨斯人。”
         “听得出来,你的乌萨斯语说的这么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刚才看到你攻击了追击的切城军警,为什么要帮我们,你有什么目的?”
         她表现的无比谨慎,出自于狼的嗅觉,柳德米拉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很难对付,仅仅只是站在哪儿,就让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哪怕以速度自信的她,甚至升不起一点敢转身就跑将后背让出来的想法。
         切城的军警中,有这种水平的可没几人,而那几人柳德米拉都一清二楚。
         可她没有因为刚才看到昏迷在路上的乌萨斯军警就对这个人放松警惕,哪怕她能猜出那些军警都是这个人的杰作,这让她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我在找一群……整合运动……的感染者,你们和他们有过……接触,不然,那些警察不会动这么大的动静抓你们。”
         “你要找谁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外来人,如果你不想死在这儿,就赶紧离开!”
         “……你认识他们。”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柳德米拉微微握紧匕首,俯下身,做出冲刺的准备。
         “走,还是……留!”
         陈抬起手,柳德米拉的神经瞬间紧绷,她下意识就要动手,可陈只是掀开了大衣的兜帽,兜帽下是一张清冷的女性脸孔,柳德米拉看到了她头顶的犄角,看到了那双红色的眼睛,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敌意。
         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什么意思?”
         “我认识……整合运动的领袖,她是不是叫做……”停顿了一秒,陈念出那个名字:“塔露拉!”
         柳德米拉的瞳孔的猛地缩紧。
         “我在找她。”
         “我不认识你说的是谁!”
         “你的表现……很浮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你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你,这说明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
         “我说了我不知道,别逼我动手,外来人,我可不管你是谁。”
         柳德米拉这么威胁。
         “如果我们……打起来,乌萨斯的警察很快就能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他们会……包围这里,你和我,谁也走不掉。”陈平静说,又问:“即使如此,你也要打?”
         “……”
         柳德米拉沉默下来,她没有回答。
         陈又开口道:“我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杀死刚才追击你们……的警察,我只想……找到那个人,这对我……很重要,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找到她。”
         “你……”柳德米拉张开口,或许是陈说的事实,又或许出自于对敌意的警觉,即使她没有放下武器。
         “你找她想做什么?”她这么问。
         陈没有回答。
         我找她想做什么?
         我以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我想找到她,只是想找到她罢了。
         “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曾是她的……”
         陈看着柳德米拉,她缓缓吐出那两个字。
         “……妹妹。”
         哪怕如今的她或许不再这么认为。
         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