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和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即使他并没有作恶,也算不上什么恶人,仅仅是因为他选择了这个结果而已。
没有人有资格因此去责怪他,也没有人有资格因此去痛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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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德米拉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说出这句话的女人,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下意识开口。
“你真的……不,不对,你说曾经?”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胡扯!你在骗我,塔露拉从没提起过她有妹妹,你和她长得根本不像,差点上了你的当,狡猾的家伙!”
面对她放松又忽然变得更加警觉的态度,陈没有任何反应,哪怕她的话语变得充满攻击性,还夹杂了一两个不太友好的乌萨斯词汇。
“果然……”陈低声喃喃。
你果然在这儿。
“你在嘀咕什么鬼话!”
一反常态,若是在龙门陈大抵不会有现在的好脾气,但现在的她无比平静,尤其是当从柳德米拉口中听到那句,塔露拉从没提起过她有妹妹。
不知为何,面对原本该是最正常的回答,陈忽然变得没什么自信。
“是,她没对你们提起过我,可她也没有对你们说过,她没有亲人。”
陈这么回答。
柳德米拉愣了愣。
她的瞳孔闪烁着,兴许是陈话语中的某个词牵动了鲁珀那原本就不多且逐渐淡去却让她始终无法放下的记忆片段。
她握着短刀刀柄的手紧了紧。
目光上下审视着面前的蓝发女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我没有证据。”陈说:“我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但现在,却未必比你们对她更了解,我和……她,我们快十五年没再见过了。”
“你说你是她的妹妹?”
“我是。”
“哈,满口假话,你根本不会说乌萨斯话,你从外面来。”柳德米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紧盯着陈的眼睛。
“你在撒谎。”
“……”
陈又沉默了好几秒。
“我们以前没生活在乌萨斯,她离开了。”陈说,又补充道:“我已经回答完了你的问题,现在轮到你,塔露拉,告诉我她在哪儿?”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
“我不想对你动手,但如果逼不得已,我也不会犹豫。”陈的话语和眼神逐渐严肃下来。“告诉我,她在哪儿?”
“少瞧不起人了,你根本……好快!”
柳德米拉的话还没说完,她看见对面的陈忽然动了起来,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就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拳头在视线里缓慢却快速。
她只来及抬起短刀,下一刻,手腕传来一阵疼痛,握刀的手被反扣背后,扣住她手臂的女人似乎想借势将她按在地上。
柳德米拉一咬牙,短刀落地的瞬间,她抬脚将短刀踢到另一只手。
凶狠的狼不顾自己被擒住的右臂。
她的动作果断凌厉到让陈都觉得意外,她似乎已经在一瞬间就决定好了要放弃这条手臂也要砍中自己。
陈松开了手,她后退了几步。
借此机会,脱身的柳德米拉急忙和她拉开距离。
刚才一瞬间的交手,两人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意外。
“我刚才要是不松手,你的一条手臂就没了。”
“好像我该感谢你似的。”
“不必。”
“你也讨不了好,苏卡**。”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对你动手,告诉我塔露拉在哪儿,我立刻就走。”
“不可能!”
“别逼我。”
“有种就再来打!看谁先倒下。”
“……”
陈知道,从刚才交手时她就察觉的到,赤手空拳的她没把握在不伤到面前这名感染者的情况下拿下她。
面前的鲁珀不是普通的感染者,虽然战斗的方式有些乱来,但最起码她可能接受过较为专业的训练。
“在这里!队长!我找到那些家伙了!”
就在这时,巷外亮起灯光,伴随着乌萨斯军警的呼喊和密集的脚步声,灯光晃进巷子深处,与此同时,白色的浓烟也忽然从鲁珀的口腔中散发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了她们身前十米的范围。
“咳—咳——”
源石技艺,下意识反应过来捂住口鼻的陈清楚了那是什么,可乌萨斯人发射的弩箭破空声也在同时响起,陈躲过弩箭,她仰起头看去,鲁珀已经借着巷子两旁的墙壁逃上了房顶,而弥漫的浓烟也正随着她的离去快速消散。
乌萨斯军警涌了进来。
“——优雅家乡话——”
她被鲁珀留下来成了吸引乌萨斯军警的靶子。
来不及追上去的陈晖洁只得赶在乌萨斯军警聚集过来包围她之前逃出巷子。
切尔诺伯格下城区,工厂区某条大道外,建筑巷内。
半个多小时后摆脱乌萨斯军警追击后的陈扶着墙壁喘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了摆脱身后那批盯着她不放的警察跑到了哪儿。
曾几何时,龙门督察组的陈警司怎会想到自己还会遭遇这么一出。
幸运的是她也曾做过警察,知道该怎么逃才最容易逃出警察的追踪,幸运的是,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她的反侦察和追踪科目向来是A+,而龙门近卫局的工作经验又弥补了最后实践经验不足这一缺点。
“呼,呼,顶你个肺,真衰……”
在警笛声中逃过追捕,靠着墙平息呼吸的陈警司只觉得人生是如此的戏剧和荒唐。
她探出手,在大衣的包内摸索着什么,不多时一台通讯器出现在她手里,荧光亮起,闪过龙门近卫局的Logo,倒映着画面的红色眼底微不可查流露出一抹无奈与怀念。
明明才离开不久。
画面上,一个红点快速朝远离她所在的位置移动,十几分钟的时间内,在连续换了三个地方,每个地方停留了好几分钟后,终于从那片区域移动到了另一片区域,彻底停止下来。
“找到你了。”
陈又等待了十多分钟,直到确认红点不再移动后,她终于收起通讯器。
按照龙门近卫局采用设备的规格标准,这枚特制的追踪器信号接收最远工作距离能延伸至少十公里,如果能配套有龙门的信号网路且没有被干扰或屏蔽掉信号的前提甚至能覆盖整个龙门表面城区及地下三十米的深度。
这个范围足够陈追上她想追上的那个人,其实在一开始陈就没有指望对方会老老实实的告诉自己,所以才在动手的那一瞬间,将追踪器放在那名鲁珀的身上。
从移动轨迹来看,那名感染者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但很显然她对这种东西的戒心并不够强,或者说柳德米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人之前从事的是什么行业,大抵上不会有谁随身带着这种玩意,而这种东西陈原本准备用来对付的人也不是她。
两小时后。
面前的仓库在厂房林立的工厂区和下城区外围看上去并不显眼,甚至于离之前的事发地点也仅仅不过是隔了不到五公里的距离。
黑暗里,从外面望去,这间仓库区域内一片黑暗,唯有几点不明亮的灯光亮起,在灯光的范围内处处透着被废弃多时的痕迹。
通讯器上显示的红点依然在闪烁,像是表明面前的地方的确是陈的目的地,但正是因此,陈心里却涌现了一丝不安。
面前的黑暗寂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浮士德的瞄准镜内,那个潜伏在仓库外围的身影忽然停止了继续向前,手指轻轻压在扳机外,浮士德调整着呼吸声,保证在他的源石技艺覆盖范围内的弩手小队做到悄无声影。
眼前这个人就是弑君者回来后发现在她身上动过手脚的家伙,发现的时候弑君者已经回到了据点外围,于是暂时被迫留在切城内的整合运动成员将计就计将她引来了这个地方。
如果她是切城军警的人,带着队伍来,那么他们只会发现面前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仓库,他们被摆了一道,但假使她只有一个人,幻影弩手们不介意在这时排除掉一个不安全的隐患。
浮士德微微抬起手,向旁边的观察弩手打了一个手势,后者缓缓向后挪去,不知去了何处。
陈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终于愈发强烈。
她凝望着周围的一片黑暗,以近卫局工作培养出来的直觉告诉她,她现在的情况很可能已经着了道。
陈不能确定,但也不敢因此大意。
浮士德的耳麦内,派出去的外围弩手们传回来消息,并没有发现任何乌萨斯警方和其他可疑人员的动静,这时,他们终于能确定来的人只有面前这个女人。
站在另一处的弑君者早就发现了那个之前见过的家伙。
“让我去干掉她。”她放下望远镜。
“等等,不用你去,你在这里看着就好,幻影弩手们已经包围了她,她跑不掉了。”
“你说我会妨碍到他们?不用你们帮,我一个人足够对付她了。”
“我可没这么说。”
卡恩放下手里的小刀:“安全起见,如果幻影弩手们拿不下她,你再上也不迟。”
“别命令我!”
“只是建议,弑君者,来自同伴的建议。”卡恩摇头回答,她轻声安抚:“毕竟这个人的来历太过可疑,你之前说她自称自己是领袖的妹妹。”
“塔露拉的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
“事实上,我们知道的也不多,还好阿丽娜她们没离开,除了队……她知道的比我们都多,如果她真的是……你也说,她当时对你们并没有敌意。”
卡恩没说完,又补充道:“阿芙罗拉已经在找夺回广场上同胞们遗体的办法了,现在的我们最要紧的事不是逞气,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别总是那么大火气。”
浮士德的耳麦内,再次响起弩手的声音。
“她好像已经察觉到我们了,队长,要不要动手。”
瞄准镜内,那个身影忽然消失在了浮士德的视线内。
“她不见了!”
“一队和二队上去,其余人注意掩护。”
“明白。”
“队长,你去哪儿。”
“我亲自去。”
“可……知道了。”
陈不记得这已经是自己今晚上躲过的第几支弩箭,其实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完全有把握从这里撤走,可,终究是近到眼前,明知可能是陷阱,她也不愿意就这么半途而废。
她等了这一天太久的时间,哪怕铤而走险,她不想错失任何机会。
她该带上赤霄,可事发突然,带着武器走在乌萨斯街头必然引起怀疑,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会逃不掉。
视线内,一道灯光忽然照亮了陈的位置,而灯光外,十几名弩手抬起了手中上弦的弩已经对准了她。
陈识趣的抬起了手。
但让她惊讶的是,站在这队弩手最前方,看上去像是队长的人居然是一个年岁不大的斐迪亚少年。
“我没有恶意。”
“别耍花招,陌生人,否则下一箭瞄准的就不是你的身旁,你跟了弑君者一路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们就是整合运动?”
陈打量着面前这些包围她的感染者,从他们的穿着和打扮来看,和寻常的民间自发武装队伍没什么两样,甚至手中的武器看上去都已经显得很老旧。
他们的身影看上去显得清瘦,但精神状态除了警惕外显然还不错。
她放下举起的手,她不喜欢这个动作。
就在放下手的那刻,一支弩箭钉在了陈脚前的地面。
“我警告过你,别耍花样!”
“我也说过,我没有恶意,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人。”
陈没有因此而露出任何慌乱,以至于后怕,她的声音平稳有力:“你们的人,弑君者,好像是这个名字,她向我证实了我要找的人就在你们这里。”
她说,没等浮士德回答。
“塔露拉!我要见她!”
“你……”
他的回答让除了浮士德外的弩手们疑惑的望了望彼此,甚至当从她口中证实到这点的浮士德都有些难以置信。
“让我去见她!整合运动。”
浮士德没有放下弓弩,可这时的他也有些举棋未定。
“领袖,她不在这里,你来错地方了,外来人。”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我们不会留手!”
“正好,我想在我知道了你们藏在哪儿以后,你们也不可能轻易让我离开。”
“起码我们不会像乌萨斯士兵一样,对你做什么。”浮士德说:“如果你想见那个人,她已经离开了切城。”
“去了什么地方?”
“你不必知道。”
“浮士德!”一声呼唤在这时从弩手们身后响起,在陈的视线里,一只白发的埃拉菲亚从后面快步走来,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越过了包围陈的弩手和那名墨绿发色的斐迪亚少年。
站在陈的面前。
在陈不解的目光中,用一种莫名甚至到怪异的视线,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样一名女性,可她看上去不像是一名战士,出现在这群人中间,温和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更像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姑娘,哪怕她或许同样也是一名感染者。
“你……你是不是晖洁?”
陈没有回答。
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阿丽娜急忙说:“啊,抱歉,我是不是不该称呼你晖洁的,明明我们从来都没见过面,这太失礼了。”
“这倒,没什么。”
陈古怪的摇了摇头:“你认识我?”
“我叫阿丽娜,是塔露拉的朋友,塔露拉以前和我提起过她有一个妹妹留在龙门,远远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你就是塔露拉说的晖洁,终于见到了,你原来你长这样啊。”
陈已经不太听得清面前的阿丽娜说的什么了。
现在的她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塔露拉以前和我提起过她有一个妹妹留在龙门。
那么多苦涩的情绪和记忆在这瞬间涌上心头,陈轻轻垂下眼睑。
她原来……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