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
汽车停了下来，停在距离切尔诺伯格十几公里外的一处废弃的村庄，依稀能从老旧的残垣断壁中看到这个村子过去的样貌，或许是好几年前为了躲避天灾，村子中的人提前迁徙到了新的聚集地。
这在城外并不罕见，通常城外生活的村民们都会提前建好一到两个新的迁徙地，失去了移动城市庇护的他们，大抵也只能采用这种迁徙般的方式在这片大地生活下去。
村子不是很大，想必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并不多，但从那些原本的木屋和建筑来看，他们的生活比起其他地方的村民应该要好上一些。
南方的村民普遍都要比北方的人更能吃的饱些，但也好的有限，从痕迹上来看，这座村庄出现的时间应该要比切尔诺伯格抵达这片区域的时间要早，也就是说在切尔诺伯格驶入这片区域前，这个村庄就已经被废弃了。
也不知道多久没人再来过这里。
比起暖和的车内，陈不怎么想进去。
她们还是下了车，陈环视了周围的景象一圈，她挎着赤霄，展开浮士德给的地图上描绘的地址。
“看来我们到了，你以前来过这地方吗？阿丽娜。”
陈不是很能确定她们是不是找对了地方，她向车另一侧下来的阿丽娜确认。
阿丽娜摇了摇头。
“我没来过，队伍里行动的安排只有战士们才最清楚，很多时候我都不会和大家一起行动。”
阿丽娜这么回答，她其实并不属于营地内战士的序列，大多时候她都负责的事营地内孩子和战士们的教育工作，战士们认识她，她也见过很多战士，可通常她不会和战士们一起行动和作战，因为她并不擅长战斗，上了战场很容易成为拖累。
“我没见到接应的人，算了，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吧，你要上车上去吗？”
“不……”
“弯腰！”
阿丽娜刚说完，她看见陈忽然扔掉了手中的地图，她越过车前引擎盖，护在阿丽娜身前，右手已紧握住了腰后赤霄剑柄。
警惕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斜前方那片木屋残骸。
“谁在那里！我看见你了，出来！”
她出声喝问。
“晖洁。”
“躲在我身后，阿丽娜，别出来，我们被人盯上了。”
陈语气凝重，四周一片寂静，寂静的就好像陈晖洁刚才突然的举措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虚张声势。
但阿丽娜没有怀疑，切尔诺伯格和乌萨斯的南方，城外还是城内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们什么都可能遭遇到，城外不安全，不如说只身在外，荒野上很少有地方能称得上绝对的安全。
野兽，天灾，匪徒，甚至是抱有敌意的村民，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安静持续了十几秒。
陈没耐心继续在这里耗下去，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也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不是错觉。
“赤霄——振……”
她的话语没能说完，催动赤霄剑气的法术还没完全施放，躲藏在建筑的几个人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
他们缓缓从建筑中出来。
一个两个，人数远比陈预料的还要多，起码有十几人，从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包围了陈和她们的车辆。
他们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其中还有几柄弓弩，从棕色略显老旧的迷彩作战服下能清晰看见他们身上穿着黑色轻质护甲，护甲和手中武器一样磨损的痕迹严重，棕色防风围巾遮住了每一个人的面容。
他们逐渐靠近，将车辆包围在中间，隔着大约十米的距离，很谨慎的没有继续靠近。
陈的脸色凝重下来。
她有把握从现在被包围的困境中突围，但陈不能保证能在突围的过程中护住自己身后没有战斗力的阿丽娜。
“你们是什么人！”
陈凝视着站在自己最前方的战士，看上去大概是这群人的指挥官，即使被好几柄蓄势待发的弩对着，陈没能露出丝毫怯意。
这不是她遇到过最坏的情况，当然也称不上好。
陈握紧了赤霄，她决定在冲突爆发的前一刻，带上阿丽娜躲进不远处的那片建筑里，无论发生什么，她必须先保证阿丽娜的安全。
面前像是指挥官的人，目光落在陈的身上，像是在打量，又越过她看向被陈护在身后的埃拉菲亚，他转过头，和身旁的战士低声说了几句，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陈没能听清。
那名战士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陈见到那名指挥官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手势，周围举起弩的战士在这个手势下放下了手中抬起对准他们的武器。
像是指挥官的人向他和阿丽娜走去，他放下的手拉下自己遮住下半张脸的棕色围巾和兜帽。
露出的是一张很典型的乌萨斯人面孔。
注意到陈警惕的目光，他在陈的几米前停下脚步，确保陈能听清自己的声音。
“别紧张，我们不是敌人。”他看着陈询问道：“从切城回来信使说，今天会有我们的人从城内撤出，从昨晚开始，我们就等在这地方了，看样子你们应该就是从城内撤出的人？”
阿丽娜似乎是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不确定的从陈身后直起身，视线越过陈看向站在他们身前的男人。
“雷德，是你吗？”
“是我。”面前的男人看清了站在陈身后的身影，他露出笑容：“好久不见，阿丽娜，见到你一切平安，真好。”
“我也是，雷德，好久不见。”阿丽娜放松下来，她从陈身后出来：“别担心，晖洁，他们都是游击队的战士。”
陈松开了握住赤霄的手。
“你们就是游击队的接应人员？”她问。
“是，你可以叫我雷德，那么你就是信使提起的那个幻影弩手们在城内遇到的外来人，怎么称呼？”
“陈。”
“……嗯？”
雷德愣了一下，他看了看阿丽娜，后者点头。
“这个代号听着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他意外看了陈一眼，缓缓说。
“雷德以前是陈默先生队伍里的成员。”阿丽娜看着陈解释道。“所以他会对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陈愣了一下。
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准确的说，阿丽娜，包括我在内，现在来这里的这些战士以前都是陈先生的队员。”雷德出声纠正道。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你们的事，不过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不是去了另外的城市吗？”
“那边的行动很顺利，我们收到了切城行动失利的消息，中途遇见从切城撤出的帕维尔和瓦托夫，所以我带着一部分战士返回了切城外围，在游击队的营地里我们听说领袖……”
或许是因为陈的缘故，雷德没继续说下去。
“没关系，陈都已经知道了。”阿丽娜说。
雷德继续开口。
“我们听说领袖和霜星为了掩护切城的同伴撤离引开了乌萨斯部队的追击，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信使从切城回来后，爱国者先生命令我们到这里接应从城内出来的人，盾卫和游击队正在计划新的行动。”
他说完，又看向陈。
“现在见到你们，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那么这位同样叫做陈的小姐，她就是护送你出来的人了，很感谢你的帮助，不过到这里就由我们来接替你。”
“等等，雷德。”阿丽娜忽然说：“陈她还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她……她是陈默和塔露拉的朋友，来这里是为了找塔露拉。”
雷德有些诧异的看向阿丽娜，陈也没想到阿丽娜会这样说，但她大抵能够猜得出阿丽娜的意思，因为眼前这批人曾经是陈默的队员，所以大抵可能因为陈默的缘故而对她这位陈默的朋友多些信任。
陈没有否认。
雷德的目光落在陈身上，停顿了好几秒后，他才说。
“我没听信使提过这事。”
“信使没见过晖洁。”
“你能保证吗？阿丽娜。”
阿丽娜转头看向陈，她点了点头。
“我可以担保，晖洁没有任何敌意，也不是乌萨斯的间谍。”
“你想好了？”
“是。”
雷德犹豫了一下，他微微点头。
“既然这样，那么接下来我会派人送你们去盾卫据点，抱歉不能和你们同行，我们身上还有别的任务。”
“没关系，注意安全，雷德。”
“谢谢你的提醒，阿丽娜，我们会的，你们也是。”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陈，顿了顿，雷德伸出手。
陈握住了他的手掌。
目光对视着，雷德开口道：“陈先生以前是我的队长，他教过我和这里的战士很多东西，他同样也曾救过我们这里很多人的命，既然你是陈先生的朋友，那么我想我应该能够信任你，阿丽娜就继续麻烦你了，陈小姐。”
两手分开。
陈看着雷德。
“我会继续保证阿丽娜的安全，不过，陈默是陈默，我是我，如果你们真在乎队伍的安全，我建议你们最好别因为谁曾经是谁的朋友就对她放松警惕。”
她的这番话听上去很不客气，但雷德没有露出任何不满。
因为真正包藏祸心别有所图的人大抵是不会这么直接的出言警告的。
雷德不仅没有不满，相反他安心了不少。
“感谢你的提醒，我们记下了。”
“那就好。”
他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份工作，来保证城外接应行动的顺利进行，以及其他紧急预案的可行性展开。
从雷德带来的战士内分出了两名战士带领陈和阿丽娜前往盾卫和游击队在城外的临时据点。
就在雷德调派人手时，车上阿丽娜犹豫了一下终于问。
“抱歉，晖洁，刚才我私自提起你和陈默的关系，我……”
“没关系，阿丽娜，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我知道你的想法，不如说……”陈顿了顿，她转头看向阿丽娜，露出笑容：“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
“晖洁。”
“至少你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你想要帮我，就好像我帮你那样，我不讨厌这种善意的行为。”陈说：“或许对我而言，如果不是你开口提起的话，我是没法说出那些话的。”
“那么，陈默和你，她知道吗？”
陈愣了一下，她看着阿丽娜的眼神忽然怔住了。
阿丽娜却收回了目光，车前内能看到雷德和几名战士在交待着什么，感染者战士们的身影在乌萨斯温和的天光下，车内，阿丽娜的话语让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是傻瓜，晖洁，我看的出来，每次提起陈的时候，你的反应都变得很奇怪，就好像你不太愿意提起他，可你看不到自己的眼神，而且，陈默他那时候也和你一样，我想……塔露拉兴许也，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对方提起。”
阿丽娜说着，轻呼了一口气。
“你们三个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真的是一模一样呢。”
“……”
陈没有回答，阿丽娜也没有听到陈的回答，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有些事，其实他们心底大抵都早已一清二楚。
只是没想好该怎么提起，又该怎么开口，如何去做选择。
车辆在游击队战士的引导下穿过一片树林，那段路上阿丽娜和陈都显得很安静，只是当上午的天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陈身上时，她红色瞳孔内倒映着异国他乡的景色，阿丽娜就会想起，也许对陈晖洁这个人来说，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韧，许是她也是个执拗的人，可她的执拗往常都容易让自己陷入另一个困境。
所以她一直没法理解赤霄，理解自己手中那柄剑，要到何时她才能醒悟，绝影决不是逐影而行，绝不放手，而是……不再回头。
她有那么多的事，那么多藏在心里的东西，让她舍不得放开。
困住人的，从来只是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