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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九十三章 人要活着,才有资格去说以后
         这几天的生活让霜星觉得宛如是地狱。
         读书这事真的太为难白兔子了,她也终于算是了解了陈默这几天的生活规律,总得来说没别人想象的那么美好,几乎是片刻没有停歇。
         他时常带着霜星去处理城里的大小事务,仿佛有开不完的会和行程,一开始要强的白兔子还没想过要问他,固执的抱着厚厚的资料死记硬背,即使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上面讲的东西,但渐渐地白兔子学会了开口。
         他没怎么嘲笑,大抵是每次霜星都会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白兔子其实是个脸皮薄的人,若是一直这么笑话她,想必后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开口的。
         陈默讲的很细致,他甚至会为霜星分析切尔诺伯格现在的情况,施政方向和可能造成的影响,以及每一个涉及人物的性格和处事方式。
         白兔子听的昏昏沉沉,感觉像是天书。
         虽然嘴上不说,但白兔子还是挺佩服他和塔露拉这种人的,至少他们的确有做的很出色的地方,也懂很多。
         如果不是敌人。
         白兔子其实不太愿意和陈默成为敌人,可某些事却从来都不会因为人的想法而去决定,霜星不明白陈默为什么要她来做这些,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这件事对切尔诺伯格很重要,也许将来会为他们的事业起到关键的重要,或许正是因此,白兔子看陈默的目光变得愈发古怪。
         在将来,切尔诺伯格有可能会成为一个跳板,一个实现感染者们愿景的跳板,一个在这条漫漫长途中让他们得以喘息的中转站。
         但要实现这个想法,光靠现在的感染者们是做不到的,光靠现在的她们还没有能力去管理一座庞大的城市,更逞论去利用它迈出下一步。
         她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她们缺乏管理城市的经验,她们需要一处实验田,她们甚至没有实力去建设这座城市。
         “你听明白了?”
         “听懂了一点。”白兔子不确定的回答。
         “一点是多少。”
         “要是你能再讲的清楚点就再好不过了。”白兔子偏开目光,当陈默诧异的望过去时,她的语气多少带着心虚。
         “听好……”
         霜星不算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尽管她已经表现的很努力了,但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这些,没有经历过系统教育的姑娘能在短时间内明白一整座城市的运行方式和理念,一幢由上千人组成的市政所有部门的具体职能。
         她已经做的很好,起码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她做的不算差,但有些事强求不来。
         也许当有一天他们的队伍变得庞大,接触了更多的势力,他们所有的人才也就愈发多,到了那一天,霜星还是得学这些,至少她要明白这些,才能使她清楚那时候的他们究竟在做什么,而不会成为一个边缘人物,使她努力为之所付出的最终徒劳成为别人的嫁衣。
         陈默不外乎会有这种想法。
         或许某种程度上他也称不上是一位合格的老师。
         霜星疑惑的抬起头看向他。
         她背后的窗外能清晰看到天际下城区的面貌,更远处是乌萨斯东南广袤的荒野,连着地平线,一眼望不到尽头。
         “为什么不继续说?”
         “今天就到这儿,外面天气很好,下午没有行程,你可以出去走走,随便去哪儿,去见雪怪还是找城里的其他人,我不会派人跟着你。”
         白兔子愣了愣,随后脸上写满了警惕和怀疑。
         “你会有这么好心?”
         “你也可以试着趁着机带雪怪和那群感染者走,但我觉得你们离不开这座城市。”陈默说的很直接,他迎着霜星极度不信任的目光。
         “去不去取决于你自己。”
         霜星踌躇了几秒,她看了看陈默,又看看厚厚的资料,虽然白兔子很不相信陈默的话,但她的确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干这些枯燥乏味的事了。
         她干脆的站起身,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
         白兔子没走多远,下了楼,就在市政大楼前的公园里兜兜转转,最终一个人坐在市政大楼对面的长椅上。
         她没去见雪怪,更没有试着去联系城内的其他人,虽然陈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派人跟着她,但霜星可不信这些鬼话。
         她没出去多久,只是一个小时就又重新出现在了市长办公室,办公室内却早已空无一人,霜星怔了怔,她下意识想去问陈默去了哪儿,但念头刚在脑海升起又瞬间熄灭,白兔子坐回原位,她重新翻开那些档案,没一会她开始发呆,随后握着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睡着的霜星表情安宁祥和,想必那不是一个噩梦。
         明媚的阳光里,陈默出现在切尔诺伯格的人工和河畔,行道树的阴影下,一身大衣的他只身坐在河畔的长椅。
         战争带来的影响似乎在远去,如果不去注意偶尔出现在街头的炎国士兵,仿佛这里和从前并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少了许多市民,除了那边工厂的方向彻夜不停的工地,除了陈默那些仿佛永远也没法处理完的事务。
         塔露拉的出现并没有让人觉得意外,她像是一名普通的切尔诺伯格市民一般,行走在河畔,许是走的累了,她停下脚步,最终坐在长椅的另一端。
         德拉克的帽檐下银色发丝垂落耳畔,树叶的阴影在河畔的风中微微摇晃,发出婆娑的飒飒声,飘落的树叶被风带向天空,打着旋坠入河水,又随着水流远去。
         短暂的宁静。
         “你们的胆子很大。”
         陈默没有转头去看身旁坐着的身影,他凝望着河道对岸的建筑,温声开口,在切尔诺伯格提交的文件中,他看到了刻意夹在其中的地址,他不外乎会想到是谁的手笔,于是他支开了霜星。
         “明知是陷阱,为什么还敢一个人过来。”
         “不是一人,你们不会出现。”陈默说:“我猜你们已经确认了周围的情况,我没时间去做安排,正好我也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合作。”
         “怎么合作?”
         “我们有同一个敌人,我有你们需要的武器,物资,装备,有一座城市,而你有对感染者的影响力,感染者拥有足够对乌萨斯的痛恨。”他说:“这些都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塔露拉忍不住侧目看向他。
         “怪不得你会对切尔诺伯格的感染者如此友善,你从一开始就想激起感染者对乌萨斯的仇恨,武装乌萨斯的感染者参与这场战争。”
         “帮我,也是帮你们自己。”陈默说:“你们不必听从我的调遣,你们可以自行决策自己的计划,一名乌萨斯士兵的首级换一柄武器和等量物资,你们也可以换别的,感染者做了多少都会有一个合适的价码。”
         “人命不是筹码,感染者们也不会成为你战争的棋子。”塔露拉下意识反驳。
         “它可以是,至少比起你们独自对抗乌萨斯帝国,我可以给你们开价。”陈默平静的回答,他转过头,他的眼神让塔露拉觉得陌生,陌生的不仅是他现在的模样。
         “你们需要这些,感染者的牺牲本来可以变得更有价值。”
         “但我却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
         “感染者需要,而你是他们的领袖,他们本来可以活着,他们本来可以拥有支持。”
         “可你却没说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炎国大可一走了之,乌萨斯帝国会如何对待感染者,那些留在乌萨斯其他地方的感染者会遭遇怎样的对待,乌萨斯人和感染者之间的矛盾又会因此变得何其激烈。”
         “你们能考虑到那么久远的今后吗?”陈默问:“着眼当下,塔露拉,善良改变不了你们的遭遇和苦难,铁血才能,你也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牺牲与牵连必不可免,对乌萨斯帝国而言,没有一个感染者能被称作无辜。”
         她没见过这样的陈默,他没见过他毫无波澜的眼底只剩下平静和淡漠。
         “晖洁和我说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了,现在我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塔露拉轻声说,她盯着陈默的眼睛,心里不免涌起那么多的无奈和苦涩,缓缓开口:“……为什么?”
         陈默没有回答。
         为什么两年不见,你变成了一个让我感到陌生的人,为什么仅仅是再见,我们之间会成为如今这幅样子,又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形同陌路的地步。
         陈默收回视线,他没再去看身旁的德拉克。
         “你真想知道原因?”他问。
         “终归要有一个原因。”塔露拉说。
         “因为我发现虽然我很想成为你想的那种人,但我做不到。”
         因为我发现如果我成了你想的那种人,我救不了你。
         他转过头,看着德拉克的脸庞。
         “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听我的话,塔露拉,为什么你偏偏走上了一条我不希望你走上的道路,如果凡事都能有一个让彼此满意的答案,我们又何必变成今天这样,事已至此……”
         那一刻的塔露拉脑海里想起了很多,她想起几年前的过往,想起曾经和眼前这个人的相遇,而如今,一切都无从挽回。
         她想说些什么,她本来应该说些什么,却只能张开口,话语堵在喉咙深处,再难说出一个字。
         德拉克的眼神晦暗下来,她微微垂下眼睑,让人看不到他此刻眼底的情绪。
         “决定权在你手里,无论你同意与否,你都可以带走留在这座城市里的感染者,霜星,雪怪和被带回来那些人。”
         陈默轻声开口。
         “对我,对这座城市,对乌萨斯帝国,对大炎,这些人无足轻重,但……”他的话语停顿了下来。
         塔露拉没有回答。
         陈默站起身。
         “如果你想清楚了,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塔露拉没能去阻止他的离开。
         他只身一人前来,只身一人离开,没有利用被扣押的感染者威胁任何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给感染者留下了巨大余地。
         可塔露拉却不知该如何决断,她信不过陈默,至少信不过现在的他。
         站在河畔的姑娘有一头蓝色的长发,发丝被河畔的微风轻轻抚起,她站在十几米外,红色的眸子凝视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陈默,眼底藏着那么多的情绪。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陈默只是和她擦肩而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停下脚步,仿佛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仿佛他眼中从未在意过陈晖洁,没看到她的欲言又止,张口无言。
         陈还是没能忍住回过身。
         陈晖洁垂下的手死死握紧。
         她看着那个身影沿着河畔缓缓远去,跨过一片又一片树叶的阴影,他始终没有停留,那些过去的事,那些今天的事,那些以后的事。
         白兔子趴在办公桌的身影映照在午后的斜阳里,陈默没去吵醒她,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入夜。
         她看到出现在这里的陈默。
         白兔子瞬间清醒过来,眼神变得无比怀疑。
         “你去了什么地方?”
         “我见到了塔露拉。”陈默没有隐瞒,霜星表情从怀疑变成了难以置信。
         “她……”
         “我安排了明天上午你的手术。”陈默没有理会霜星的反应:“无论你们的决定如何,手术结束后你都可以离开,不用那样看着我,霜星。”
         他合上文件,放下笔。
         “不管你们有何打算,人要活下去,才有资格去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