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一部分内卫已经和第三集团军高层达成了协约，皇帝和议会还未得知这件事，他们的目的是你们所占据的那座切尔诺伯格，守旧派的军权们或许将重心望向了即将南下的第四集团军，帝国议会间的平衡也许在战后会被打破。”
“也就是说，第三集团军或许会将枪口对准第四集团军。”
“并不一定。”内卫摇头回答：“这是猜测，但第三集团军高层和内卫的勾结证据确凿，军权一系或许也和一些内卫有过牵扯，他们说不定会借着炎国的名义，彻底清剿边境的反对势力，占据东南。”
“维特是什么意思？你的皇帝也有意要对第三集团军动手。”
“陛下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但维特多半已经猜测到了些许端倪。”内卫摇了摇头：“他不会将此事假手于任何人，哪怕炎国并没有深入乌萨斯南部的战略意图，议会依然坚信，炎国人无法跨越漫长的过境到达乌萨斯南方的重要城市群，况且，冬天就要来了，你们对乌萨斯冬季的残酷不够了解。”
“世事如常，人难免一死。”
“……阴谋之下人数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数字，乌萨斯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早已有数不清的阴谋破产者为此而亡，先皇的事尚有蹊跷，维特不可能对内卫彻底放下警惕，更何况年轻的陛下一直对内卫抱有戒心，他恐惧先皇的死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先皇太过伟岸，他的死对乌萨斯军队和新老贵族间造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无数人在期待先皇再世，期望辉煌重演，又恐惧于先皇带来的压力与强权，那些过去的军权大贵族们更是如此，他们比谁都要害怕皇帝变成又一个先皇，却比谁都渴望，先皇的荣光能在乌萨斯继续重演。”
“并不矛盾。”
“是不矛盾。”内卫摇头说：“但你不了解乌萨斯，现任皇帝未尝没有成为新皇的打算，也是因此，军贵们和他的矛盾越来越激烈，皇帝和议长维特的改革，未必没有照搬先皇时期工业强军的路数，不过不同的是那时乌萨斯百废待兴，众志成城，先皇能给他们他们所渴求的一切，权利，地位，财富，而如今的乌萨斯矛盾重重，纷争不断。”
“那你们呢，你所代表的那批人，你们又想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你给我这些消息，是否意味着你选择了费奥多尔和他的议会？”
陈默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内卫只是稍微沉默了一小会。
“不，我只是不愿意见到乌萨斯继续被内斗消耗下去，徒劳牵扯住脚步，无论是他们谁输谁赢，乌萨斯的争斗必然要有一个结果。”他说：“皇帝已经展现出了他的政治抱负，无能的贵族和军权还在奢望过去，两者孰对孰错没有意义，我们只看重谁能平复乌萨斯的伤痛，带给她一条新的出路。”
“不要想着你能算计到一切，013，维特不是一个能轻易就被蒙蔽的人，长生者所带来的祸端并不足以遮蔽他的眼光，这仅是出于我的个人提醒，维特和陛下从不对你和你说提的交易抱以信任，他们也不曾放弃击败炎国的想法。”
“无关紧要……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皇帝，如果他们真想对付第三集团军，那么他会看到他希望的那个结果，我们的协议依然有效，但前提是第四集团军不出现在我的视野之内，否则我不能保证。”
“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若炎国和第三集团军发生战斗，第四集团军不会放过这个战机。”
“可他也不能保证，第四集团军是否能从这场战争全身而退，我也不能保证，若是第三集团军对第四集团军突然发动袭击，我会作壁上观。”陈默说：“我同样不会放弃消灭两支乌萨斯军团的想法，从一开始，这份口头约定就谈不上牢靠，如果你的皇帝和议长不傻，他们就该知道，自己该在何时做出选择。”
“……你们在乌萨斯东南站不稳脚跟，更无力继续南下。”
“炎国从未想过要夺下乌萨斯的土地和城市，这场战争，是费奥多尔的无能所导致的结果。”
“陛下不会想听到你对他做出如此评价。”
“比起先皇他还差的远，而我想你也不会将后面这两句话告诉他，不是吗。”
“也是，但新皇还是有他的可取之处，炎国的皇帝和朝廷也未必有多平稳。”
“那么你呢？内卫，你所遭遇的一切，又是否因他所起，因为你的国家，因为这片土地。”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会将你的想法如实转达。”
“替我向费奥多尔和维特问好。”
停下脚步的内卫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稍作沉默，随后出声。
“再会。”
“再会，内卫。”
内卫的身影隐如荒野的阴影中，陈默却和他一样，从未对这份所谓的口头约定报以任何诚意可言，无论是圣骏堡中野心勃勃的乌萨斯新皇，还是处心积虑想要平息乌萨斯国内纷争，辅佐皇帝重铸乌萨斯的议长维特。
每个人都可以是这场阴谋中的棋子和牺牲品。
“出来吧。”
随着陈默的声音，曹见知和一队黑色的禁卫从林间缓缓走出。
“他走了，殿下。”曹见知站在陈默身后几步，并没有为自己和禁卫的出现而抱有任何异色。
“他知道你们在。”
“乌萨斯内卫名不虚传。”
“那么你呢，见知，你又打算几时告诉我你的身份。”
陈默回过身，他的目光落在曹见知身上，后者略微犹豫，随后拱手施礼。
“末将绝无欺瞒之意，来时陛下也曾有言在先，若是殿下问起，绝不敢隐瞒。”
“这不重要。”他摇了摇头：“无论你是亲卫统领曹见知也好，是大内禁卫曹尉卿也罢，对我而言都没任何分别，除了善长外，六卫中飞熊，射声是太傅手笔，陷阵，巨将授意自太尉。”
“殿下……原来早有所察。”
曹见知哑然失声，面前的龙脸色无喜无悲，他平静着，仿佛对这支属于自己却有不属于自己的军队的一切都能平淡以对。
“我是大炎武王，所以你等听命于我，可若我不是呢？”
他这么问，曹见知没敢回答。
“末将，敢不从命。”
曹见知垂下手，他错身而过，轻轻将手搭在副将肩头。
“我知你与善长有旧，此事未曾事先告知，夺情在我……勿要记挂。”
“此事于善长而言，未必是坏，殿下心意，末将心中自有计较。”
曹见知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缓缓收回，他垂下眼睑。
“是。”
“乌萨斯议会欲借我军之剑，扫平沉苛，我也欲借其国内间隙断乌萨斯爪牙，灭其祸心，无论最终我军要面对第三集团军还是第四集团军，亦独面其两军之阵，这一仗在所难免。”
他越过曹见知和身后禁军。
“乌萨斯大军动向，不必多做隐瞒，切尔诺伯格也不宜此时返回大炎境内，此时此城尚在我军之手，然事发之时，城中多有异动之人，返回切城后大可让城外驻军离开，调走城中守备，以待乱起，可借此事理清后患。”
他站在城外的高地，视线内切尔诺伯格宏伟的城墙在阴郁的天空下安静的矗立在视野尽头，风吹起那满头苍白长发，他凝视着城墙的眼底一片沉寂。
“殿下何出此言？”曹见知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且不说我军此时尚未到此境地，朝廷肯定会在乌萨斯异动后调遣援军。”
他微微摇头，转过身看向曹见知和一众禁卫。
“战线漫长，路途遥远，孤军在外，若是能以我一军，断乌萨斯野心，未尝不可。”他说：“我已令俞子义率巨将营截守北部，武威军多为太尉故旧门生，若其折返南下来援，或可引为退路，待切城事毕，我当亲率部众南下，寻求一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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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萨斯大军的动向瞒不住所有人，本来预计拖延到开春的战事被提前到了冬季初，北地气温急剧下降，对不熟悉当地气候的炎国军队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第四集团军大规模南下，整备完成的第三集团军对炎国所占领的乌萨斯东南发起了反攻，由第四集团军作为主力，乌萨斯两支集团军对东南的炎国军队发起了围攻，一时间，战火重新在这片饱受疮痍的土地上再次燃起。
炮火的轰鸣与气浪撕裂了漫天漂落的雪花，在这片寒冷的冬季大雪里，切尔诺伯格两周前的创伤和流血还未彻底远去。
参与动乱的贵族和叛逆被全部处决，这场冷酷的流血事件持续了三天，切尔诺伯格再次陷入动荡不安。
由炎国军队主导重建的工厂全部陷入停工状态，少数工厂被毁灭在城内叛乱的冲突中，浓烟和大火持续了一整个夜晚。
徒步返回北方的整合运动被堵在第四集团军南下的军队堵住了去路。
“塔露拉，从侦察员目击的规模推测，起码有四个乌萨斯机动步兵师团，两艘高速战列舰正在行军从我们身旁通过，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
“应该不会，这个数量和方向，可能是从冻原调到北面防备炎国边境的第四集团军，我们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
“啊，你说的是以前在雪原上追击我们的那支军队？”
“只是先遣军和一个团，那时候我们遇到的不是他们的主力，现在这支应该是了。”塔露拉摇头回答：“这几天禁止战士外出，另外让侦察小队提高警惕，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但如果被他们发现，以他们的实力要消灭我们根本废不了多少功夫。”
她说完，又对着战士吩咐道：
“去通知爱国者先生和其他人，我们需要立刻召开紧急会议。”
营地内，会议的帐篷中，塔露拉重复了之前侦察员和战士汇报过来的情报。
按理来说，乌萨斯集团军的调动不会像现在这么突然，第三集团军战败不久，不可能这么快就重新整备完成，但从他们前进的方向，不出意外是向着切尔诺伯格和进入乌萨斯东南的炎国军队而去。
“你的想法……塔露拉。”爱国者出声问。
塔露拉思考着，不久后她环视着会议帐篷内的众人。
“我估计如果第四集团军是为了切尔诺伯格和炎国军队调集南下，那他们的规模肯定不止眼前我们所遇到的这支部队，应该还有可能携带有炮击的移动平台，短时间内我们必须停下脚步，收拢队伍，小心隐蔽踪迹，以免被乌萨斯的侦察前哨捕捉到痕迹。”
“你可以……继续。”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其他人未必知道了第四集团军的动静，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其他方向的队伍避开他们，最坏的情况，有小队已经遭遇了第四集团军的先遣部队。”
“你想去救人？”
“我们应该带他们活着回到北方，况且他们还携带着我们从南方回到雪原需要的物资，如果乌萨斯士兵发现他们，他们必死无疑。”
“你现在……自身难保。”
“我必须承认这的确有很大的风险。”塔露拉很平静，她看着爱国者。“但先生，我们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我们用不着和乌萨斯人正面对抗，我们只是在避开他们行军路线的同时尝试去联系其他小队，第四集团军接到了命令，他们不会无故停下，我们完全有机会去避开能避开的冲突和战斗。”
塔露拉据理力争。
“这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说不定在我们开会这个期间，牺牲已经发生了，先生。”塔露拉低声反驳道：“我们要做的正是尽可能挽回能挽回的牺牲。”
“你要……考虑，清楚。”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塔露拉说：“等确认其他小队的安全我们就返回北方，这场战争不是我们此时有能力介入的，感染者在其中只会徒劳被战火烧成灰烬，我不愿看着这事发生。”
“你需要一个……详细缜密的……计划。”爱国者凝视着塔露拉的身影，他轻声咳嗽：“否则乌萨斯的战争……你一步走错……会将所有人……踏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