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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一百零八章 云裂
         陈染血的手指轻颤,赤霄剑气撕裂了法术残余的痕迹,陈微微瞥了一眼身旁的塔露拉。
         “你脑子里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犯这种低级错误只会害死你。”她压低声音说。
         “抱歉,晖洁,你的手……”
         “不碍事,别再走神了,塔露拉,我可没信心救你第二次。”陈说,她转过视线望着对面那人,轻吸了一口气的同时,陈晖洁告诉自己,你得下定决心。
         “那个人,他是敌人。”
         “我知道。”
         “我不是在提醒你,塔露拉。”陈轻声说,她抬起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无论你我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得在这之前活下来。”
         塔露拉顿了顿,她看着身前的陈,她拔出了剑。
         “塔露拉?你没事吧。”
         霜星和雪怪冲到塔露拉身旁。
         塔露拉摇了摇头。
         “我很好。”
         “我们……”
         “不,让爱国者先生和盾卫保护其他人,这不是战士们能参与的战斗,他们帮不上什么忙,我也没信心在战斗中分心顾及其他人。”
         霜星望了一眼被陈拦住的身影,白兔子神色复杂,阿芙罗拉和其他战士也在这时赶到。
         霜星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我不会拖累到你。”她说,像是告诉塔露拉,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叶莲娜。”塔露拉看着霜星的眼睛,补充道:“这不是你的战斗。”
         “已经是了。”霜星反驳道:“从在雪原上遇见你的那天起,选择跟随你南下开始,我们战斗的目的就已经不分彼此了,不需要什么理由,塔露拉,你是我的战友,我的领袖,我会一直为你而战,直到我们因志向不同分道扬镳。”
         “不会有那天。”
         “所以一直到死。”霜星的语气决然:“不论面对的对手是谁!哪怕拼上这条性命也无所谓。”
         陈默望着对面的整合运动和陈。
         他看见陈晖洁冰冷的神情,他看见陈眼底有着愤怒和决然,她握着剑挡在塔露拉身前,赤霄猩红的剑身有着和她眼底一样的颜色。
         陈默伸手扯下身后黑色大氅,金冠下束起的银发在风雪中飘扬,大氅飞向天空,落进雪地。
         “陈晖洁啊陈晖洁,你到底还是选择和一群感染者混在了一起。”
         他说,话语中带着遗憾,陈不为所动,只是握紧了手中的赤霄。
         “别说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蠢事一样。”
         “难道不是?”
         “哈,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陈嗤笑着:“那现在又能说明什么,是你的陷阱还是你的计划,你总是在骗我,一而再,再而三,我告诉自己,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亲口告诉我那天,但我错了。”
         “什么意思?”
         “我不该相信你,事到如今,我更情愿狠狠揍你一顿,这次一定把你打的说不出话来。”
         他微微沉默,随后开口道:
         “你做不到。”
         陈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向身旁的塔露拉。
         “你们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她说,微微压低身体,握紧武器:“要上了,塔露拉。”
         “掩护我们!弩手。”
         话语落下,随着陈一起冲向陈默的是霜星的法术和阿芙罗拉的弩箭,被焰流包裹的大剑在昏沉的天空下看上去是如此的刺眼,像是一颗火红的流星,包裹着箭矢般一往无前的陈晖洁,交替着冲向孤身立在雪地中的敌人。
         弩箭法术激发爆炸的气浪卷起地上和天空的积雪与尘土,遮蔽了陈默眼前的视线,潜伏在地破土而出的藤蔓束缚住陈默双腿。
         被火焰包裹的剑破开烟尘,灼热的气浪携带剑身与热流落下,火焰衬托着冲出烟尘和雪花的德拉克,她握紧焚烧苍穹的烈焰而来。
         焰光映照出陈默和塔露拉彼此的身影。
         “太慢了,塔露拉。”
         巨阙由下而上隔开烈焰与大剑,塔露拉双手握紧剑柄,德拉克躯体内庞大的力量携带下落的威势僵持在空中。
         刀剑相撞摩擦出刺耳的钢铁身,火星与焰流自此交错分开,那灼热的光焰气浪掀飞了战场落下的雪花,眨眼间融化,升腾起大片白色雾气。
         她看到陈默淡金色的瞳孔向上望去,他伸出另一只手。
         “小心,晖洁!”
         黑色鳞片刹那间覆盖住那只手掌,尖锐的利爪抓住了冲天而降的赤霄,陈红色瞳孔猛然紧缩,她感觉到赤霄剑气构成的法术正在不断瓦解崩塌。
         “啧,仅凭一只手就……”
         来不及更多的惊讶,从剑身传导而来的力量让陈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让它不至于脱手而去,身体却像是孱弱的落叶,在这股力量的偏转下朝着塔露拉的方向飞去。
         大剑上的法术在陈撞向自己的前一刻被塔露拉消散,德拉克不得不放弃进攻,让陈不至于被卷进自己法术和大剑的剑身上,可也因此,她没法在避开向着自己而来的陈。
         两道身影裹挟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去,连续在泥泞的雪地上翻滚才终于缓缓停止下来。
         掀起的尘土和整齐被气浪震散,裸露出后方两道正在交手的身影,雷德双手握住红刀,却还是挡不住连绵不断的进攻,每一次刀剑相撞,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握不住手中的武器,手掌因刀身传导的力量而崩裂,不断淌落鲜血。
         终于,红刀脱手而去,蓝色的长剑在视野里越来越大。
         “雷德!!!”阿芙罗拉竭力嘶吼。
         死亡来得如此之快,雷德只能看着那柄要命的剑刃泛着冷冽的寒光在自己视野里变得愈来愈近,阿芙罗拉的弩箭已经来不及对他做出掩护。
         雷德的视线对上了那双冷漠的淡金色瞳孔,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猛然涌现出一种熟悉的错觉。
         庞大的焰流在那一刻猛然爆发,如一道倾泻的洪流奔涌,烧焦了整片大地,阻隔了雷德的视线,空气在烈焰和高温下颤抖。
         那道持剑的身影被滔天的焰光淹没吞噬。
         视野里,庞大的焰流被一分为二,如同撞上激流中的礁石,难以撼动分毫。
         塔露拉急促的呼吸,以缓解在瞬间压榨身体爆发出的竭力,焰流的光热甚至遮蔽了这片战场的颜色,将天空也染成了一片火红。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力量,就好像一场小型天灾,烧透穹宇。
         火焰渐渐熄灭。
         每个目睹这一幕的人心底都涌起一股寒意,蓝色的剑身在高温下泛着铁红,他站在两道焦黑大地的正中,剑身劈散了塔露拉的法术,零星的焰光摇曳着絮絮在他身旁浮沉明灭。
         天际的颜色又猛然暗了下来。
         黑红的流星拖拽一道长长轨迹划过塔露拉和陈的上空,笔直飞跃进战场,那是一杆黑色的大戟。
         盾卫不知在何时分散,爱国者投戟的手还未垂下。
         “中了!大尉。”
         高大的温迪戈沉默无声。
         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目标被大戟贯穿的画面同样没有发生,那柄裹挟万军之势的大戟被一只手握在了手里。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隔,抓住大戟戟刃的手甲寸寸碎裂,法术的爆发被阻隔下来,随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不断消逝,与此同时那只手甲与半身铠甲的碎裂,裸露出一只被黑色鳞片所覆盖的手臂,尖锐的铁灰色利爪。
         有黑红的血滴落。
         手指合拢间,大戟在空中寸寸碎裂,无声中崩解成碎片坠落。
         “这怎么可能?!连大尉的法术都……”
         “盾卫,列阵。”
         敌人很强,强的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甚至连爱国者的投戟都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你们就只剩这点能耐?”
         一道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寂静,他站在黑色大地上,半身的铠甲破碎,染着血的手臂有鲜血顺着手指淌落。
         右手握着被高温灼红的长剑,剑身泛起细碎的红色雷霆。
         塔露拉看着他抬起剑,那道身影瞬间消失在战场之上,耳畔呼啸的风声,剑身拖拽着光影划破空气和大地。
         赤霄无数次与长剑相撞,火焰,大剑,法术,寒流,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拦下他手中那柄剑,爱国者手中的大盾在战斗中被削去了一角,陈只觉得手中的赤霄愈发沉重,不是赤霄变得沉重,而是在这种高强度精神紧绷的战斗中,她的体力和精神正在快速流失和枯竭。
         又一次赤霄的剑气爆发,又一次在近距离下陈看清楚了那双淡金色的眼睛,那眼里倒映着狼狈的自己,仿佛是在刹那,又仿佛过了许久。
         陈甚至能清晰看到剑气涌动的痕迹,仿佛能够清晰看到他握着剑的手指,他的每一个动作,以及在她眼里自己狼狈的模样。
         到底那个才是你?
         陈很想开口问他,因为直到现在,她仍旧没法分清楚到底那个是他,是那个在龙门夜晚里满口谎言的谎话精,又或那个站在近卫局门口看上去风尘仆仆又普通的男人,或者是他眼前这个处心积虑,连相貌都发生改变的炎国将军。
         陈晖洁不愿意去这么想。
         可越是不这么去想,陈心中却愈发的感觉愤怒。
         你毕业于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回到龙门后你加入了近卫局,因为特殊的身份,你的升迁快速却遭受诸多非议,你不在乎这些,你显得很是焦虑和迫切,这种焦虑和迫切来自于你童年的经历,你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可你却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去做到。
         你觉得周围的人都不理解你,你甚至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可理喻。
         但为此你等了十多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还能继续等多久,你自己都不知道当你得到过去那件事的消息时,你会做什么。
         于是在同事和外人眼里,你是个冲动的人,你是个极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事里的人。
         我能做什么?
         我现在又还能做什么?
         离开了龙门后,我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
         不是早就决定过了吗。
         陈忽然想,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
         就算他变得再如何陌生,就算他说了那么多的谎,就算明明知道不能去信任眼前这个蠢货,可来到雪原,来乌萨斯不正是为此而来的。
         陈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平静中她甚至能清晰看到周围每一个人的神情的变化,她看到塔露拉眼里的慌张,她看到叫阿芙罗拉的弩手扔掉毁掉的弩拔出短刀,她看到叫雷德的乌萨斯人浑身是血昏迷在雪地里。
         她看到雪怪拉住嘴角溢血的霜星,阻止她继续施放法术,她看到九抱着受伤的手臂,她的法术正向自己的方向而来。
         “所以你来乌萨斯除了找你的姐姐外还有别的事要做?”
         “是有一件。”
         “说来听听?”
         “我以为魏彦吾派你来前会告诉你。”
         “魏什么也没说,不过从你的表情我也猜的出来,那个人也在这里,是炎国还是乌萨斯?”
         “还真是心直口快,九。”
         “你也好意思说我?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想好。”
         “别做傻事,陈,虽然我知道你也不会听,但你要想清楚,有些事做了就没法回头。”
         陈闭上眼。
         有些事是没法回头的。
         她脑海内涌起了一些记忆的片段,幼年时魏彦吾的教导,虽然陈从来没有将那个老家伙的话语放在心里,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魏彦吾虽然心思阴暗,但他的言传身教其实不无道理。
         赤霄是一柄剑,它现在属于你,但该如何去使用它,取决于你的心境,遵从你的心里的想法,赤霄才会回应你。
         陈仿佛听见了手中的赤霄在嗡鸣,她仿佛在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多年的心结在雪原见到塔露拉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解开,从这半年来和感染者一起的经历中,其实早就应该放下。
         陈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还会留在雪原,留在感染者中间。
         她解开了过去的心结,却没有感到如释重负,或许不过是不知从何时起,原本在陈晖洁的心中又多出了一个同样让她无法释怀的人。
         “赤霄——云裂!”
         这一刻的陈不再逃避,这一刻的陈晖洁终于明白了自己多年来得夙愿其实早已随着离开龙门来到乌萨斯而结束。
         这一刻的陈终于承认,或许她的确是爱上了这个人。
         爱他的心口不一,爱他的谎话连篇,爱他的自讨苦吃。
         刹那间爆发的剑光淹没了两人的身影,剑气斩开天穹,阴暗的云层被从中一分为二,陈听到了塔露拉的吼声,渐渐的声音从她耳畔沉寂。
         她只是看着剑光扩散,一往无前,像是那个冲动莽撞的龙门警司,像是那个孤掷一注离开龙门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