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迷了多久?幸子?”
她的目光微微环视过房间,这大概是一间男性的卧室,不然墙上不会挂着一件男士的白衬衫,床头的电子闹钟大概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称得上现代的东西。
“一天,昨夜变故突发后我带您离开了下津,到此地已过了将近一天。”
“一天?”她惊讶的问,幸子急忙扶着她从床上坐起。
“请小心,您还有伤在身。”
“我的伤不要紧。”她摇摇头,又看着幸子问:“客人们现在如何了?”
幸子愣了愣,她大概能猜到幸子的反应,但当幸子沉默着摇头后,她依然感到了些许失措。
“还没有消息。”
幸子能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在她说出那句话后猛的握紧了许多。
“殿下…”
“我没事,幸子。”她轻声回答:“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青森吗?”
“是的,青森的小川町内。”
幸子如实说:“昨夜事发突然,情况紧急,我暂时还未将您的消息和行踪透露出去。”
“你做的很对,幸子,敌明我暗,却是应该谨慎。”她回答道,又看着幸子问:“我记得你的家族就在青森本地,幸子你是青森人?”
幸子有些意外的看着问出这句话的她。
“您还记得?”
“怎么会忘。”她说:“那时候我在下籍馆第一次见到你,在一群人中间只有你抬头望着我,我问你叫什么,你说…”
“我说幸子。”幸子说,又补充道:“青森的…幸子。”
“对,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唯独你没有对我使用敬语,你当时还很小,我们都很小。”
她说,视线落在幸子的脸上,又垂下些许,看着她受伤的手臂。
“距你离开青森到光元家已经过了快二十五年了吧?幸子。”
她这么问,那双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幸子的脸庞。
“二十五年又三个月十五天。”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她感叹道:“抱歉,幸子你已经有二十五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吧,本来打算趁着这次带你回来看看的,结果…”
“您不用对我说抱歉,殿下。”幸子急忙说:其实对于我而言,京都和光元家早已成为了我的家乡和家,自我有记忆起就在光元家和您身边长大,对青森我早已没了多少记忆。
“但你离开家乡,离开家人,终究是因为我。”
她看着幸子说:“有时候换作是我,也会想这种感觉对人而言究竟是多么难过。”
幸子微微垂下眼帘,沉默着过了几秒,她抬起头。
“请原谅我的无礼,殿下,但自从我寄养到光元家,和您一起长大起,我就将您当成了我的家人。”
幸子说的无比认真,凝视着她的脸庞,过了几秒,她脸上浮现出笑容。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她看着幸子轻声回答:“你又救了我一次,幸子。”
幸子轻轻摇头。
“自我来到您身边,并宣誓向您效忠时起就早已将性命和一切都托付于您,您接下来有何打算,殿下?”
幸子问,她短暂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视线看了一眼窗外,半掩的窗户外是一片宁静的夜色。
自事发起到她昏迷醒来已经过了一夜的时间,而她对此还没有半点头绪。
“下津之行只有青森本地的两位家主与京城内阁的少数几人知道,两位家主不知详情,而我清楚几位大臣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她思索着,轻声开口:“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贼人显然蓄谋已久,不像是突发变故,或许是在我们抵达下津之前,就已潜伏在梅馆内多时。”
“但贼人的口音听上去明显是北…”
幸子问,她摇摇头。
“光从口音就能区分南北吗?”她反问,又补充道:“学习北方口音并非难事,若是有意如此,反而更值得在意,如果真是北朝所为,那我想他们不该如此疏忽大意,但也不能排除,对方就是想引起我们的猜疑。”
“难道是京城中有人泄露了信息?”幸子说:“还有当地的两个家族,是否他们也曾参与其中。”
“不,井上,岩田两家大概和此事无关。”她说:“他们的家族和根基俱在青森,且不说贼人对他们做出了何种许诺,以他们两家的体量是不敢参与其中谋划的,或许他们中只是有人被利用了。”
“您是担心…”
“我担心贼人的目的不仅是这次秘会,如果谋划这一切的不是北边,那么京城现在也不安稳。”她说:“若对方的目的是破坏这次秘会甚至袭杀炎国秘使使我朝与炎往来之间生出间隙,那么的确可能是北方所为,但此刻乌萨斯和炎之间还再对峙,一场袭击改变不了什么。”
“殿下,有没有可能,是乌萨斯做的?”
“乌萨斯倒是有这个动机,也符合乌萨斯人的行为,不过即使是乌萨斯所为,也不足以说明,他们没有在我方会谈之前,就已经获得了线索,其实我…”
她的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实在是太巧合了,她现在更倾向于安排这一切的其实是炎国,未必是炎自己动手,只需要他们将消息透露给乌萨斯或者北边,自然就会有人替他们出手。
而在这场袭击中,身为主人的光元家没能做好会场的安保就已然是极大的失礼,再加上朝廷几大家族和几位内阁大臣间的争执。
炎只需做出些许许诺,就能得到比他们预想中还要更多的结果。
她只是这么想,想起变故发生前自己和使者的会谈,这个想法越发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只是猜测终究是猜测,若真和炎国有关,那么他们想必已经提前和朝廷的几位人物有过商议。
而梅馆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罢了,三个方向,三种可能性,三个不同的结果,每个结婚都预示着一种不同的处理方向。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这件事只是一场意外,一场出自北边和乌萨斯优秀秘探的意外,最坏的结果是京城那边为主使,这也意味着整个光元家可能都将迎来大变。
她没再继续想下去,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现下当务之急是确认客人的安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客人在东国受到分毫伤害,否则对我光元家与整个南朝都是极大的失礼。”
“可是现在外面情况未明,殿下,昨夜变故已经过了一夜,相信京都早就收到了消息,以京都到下津的距离,最快的别动队整备完成天明前就能抵达青森。”
幸子急忙说像是怕她现在就想起来,按住她的手:“您此刻伤势未愈,况且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客人的下落,请您安心在此休息,我接下来便去寻找客人的线索。”
“不,不行。”她拉住幸子的手:“太危险了,幸子,唔…你说的没错,是我操之过急了。”
她看着幸子这么说。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贸然行动反而更加容易陷入陷境,但青森的武备薄弱,对方不可能完全掌握青森,若是对方能够做到,那说明他们的能力远超我们的预期,光凭你我两人之力难以改变局面。”
“那,这是不是也说明,京都那边…”
幸子欲言又止,她笑了笑,笑容略显牵强。
“如果真是这样,幸子,我希望你到时能听我的请求,无论是何种请求。”
“不会的,殿下,您一定不能这么想。”幸子急忙说,她看着床上的殿下,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补充道:“等京都的人来,这件事就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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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怀疑昨天的事有可能和乌萨斯有关?”
塞雷娅狐疑的看着陈默问,且不说楼上的两位客人,此时坐在塞雷娅对面喝茶的家伙,就是一年前北疆战场乌炎战争最大的指挥官之一。
“那倒不一定,只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可能性最小。”
“怎么说?”
塞雷娅问,她微微翘腿,抱起手望着陈默,坐姿算不上优雅,但无疑很符合塞雷娅的性格,搭在脚尖的凉鞋轻轻摆着,连着瓦伊凡身后的长尾都在缓缓甩动。
看来陈默的回答激起了她的些许兴趣,又或许是这几个月的生活的确平淡了些。
陈默坐直身子,伸手在茶几上画了画。
“比方说这里就是炎和乌萨斯的战场,北疆在这个位置,这里是切尔诺伯格和乌萨斯东南边境,这里是东国,这里是炎,这里是炎北军防线。”他用手指在桌上划了几条线,塞雷娅没有催促,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陈默在做战略部署。
“乌萨斯将第三集团军和第四集团军部署在北疆防线东北,加上从南方调来的两个近卫师团扼守乌拉尔裂谷以北,但在整个战争期间,位于北部的两个近卫师团从未有过调动,我的参军们告诉我,他们在防线上修筑了大量防备工事。”
“他们在防备东国?”
塞雷娅很快便明白了陈默的意思,她问。
陈默点了点头。
“确切的说是防备东国以南,自乌萨斯输掉血峰战役二十多年以来,东国南北之间就少有往来,北部想要南下对抗乌萨斯就绕不开南方,否则他们只能孤军奋战,乌萨斯显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将防线部署在南国边境。”陈默说:“而现在,我猜乌萨斯和炎正打算就北疆之战议和,在我来这里前,北军已着手准备退出乌萨斯境内,因此东国的态度对事后就有着重要的影响。”
“但东国不可能为了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战争就做出要和乌萨斯作战的态度。”
“东国和炎国之间有些许多经济,商业甚至是军事领域的合作。”陈默提醒道:“而且炎对东国的影响正因为东国目前分裂的态势而更加明显,况且东国并没有必要真的和乌萨斯对上,这点东国自己也明白。”
“乌萨斯也能猜到?”
塞雷娅问,陈默没有反驳。
“是的,他们能,乌萨斯不乏优秀的有识之士。”他说:“但在前线受创,损失惨重后,圣骏堡里年轻的皇帝还敢继续赌下去吗?况且我很清楚乌萨斯的宫廷现在正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场战争转而收拾国内的混乱,而他尚缺一个说服民众的理由。”
塞雷娅沉默了一下。
“如果乌萨斯是出于东国的压力无奈接受了议和,那么乌萨斯人便会因此将过错推到东国身上,而东国也和他们有些旧怨未了。”
“对,所以我说乌萨斯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可能性最小。”
“……”
塞雷娅的目光动了动,她看了看茶几,又看向陈默。
“下次你可以说的直接点。”
“我这不是怕你不明白吗?”
“嗯?”塞雷娅轻轻嗯了一声。
陈默急忙点头。
“好吧,好吧。”
塞雷娅女士什么都懂,塞雷娅永远都是对的,千万不要小瞧塞雷娅,还有,她心眼小。
陈默心里这么想着,他没好说出来,给塞雷娅面子罢了。
“那么,按你的说法还有什么可能?”
“假如真是这样,那我猜我们楼上的两位客人,起码其中的一位身份很重要。”陈默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如果她和炎乌之间关于东国的议和有关,那么东国高层也许对此事有所分歧,又或者北边知道了线索,或者,最简单的,这件事对谁最有利,谁就是幕后主使,即使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塞雷娅放下手,她揉了一下肩膀。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肯定上面的人就是一定是和炎商议不久前北疆战场议和的人?”
塞雷娅这么问。
陈默摊了摊手,他疑惑的看着塞雷娅。
“我以为我们只是随便聊一聊?”
塞雷娅站起身,她指了指厨房,端起放在坐上的食物。
“你该去洗碗了,陈大人,我从楼上下来之后,要看到你把厨房收拾干净。”她说,看着坐在原处的陈默。
“你还在愣着做什么?有问题吗?”
“……没有。”
陈默必须承认,塞雷娅的确是小心眼,他看着塞雷娅的身影缓缓走上楼梯。
他心里越发肯定。
陈默有些无奈,却只好收拾起桌上的餐具,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调子钻进厨房。
塞雷娅说在她下来之前要看到陈默把厨房收拾干净,陈默认为,塞雷娅肯定要下来的慢一些的。
毕竟他刚才已经提醒过塞雷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