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很远,你身后留下的阴影又成了别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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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雷娅脑海中思索着陈默的话语。
她在门前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敲响了房门。
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自称幸子的灰发菲林,她先是看到塞雷娅,又注意到塞雷娅端在手中的食盘,急忙伸手去接。
“有劳您了。”
“我没打扰到你们吧。”塞雷娅问,幸子摇了摇头。“我想你们应该也饿了,我做了一些吃的。”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
幸子侧过身,塞雷娅走进房间,她看到坐在床上的女子,对方对她微微颔首。
“谢谢。”
“不用客气。”
“请先坐下吧,幸子……”
她开口道,幸子将餐盘放在床头,她搬来书桌前的椅子放在塞雷娅身旁,又回身关上房门,房间安静下来,她恭敬的立在一侧。
塞雷娅犹豫了一下,随后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我想,您现在应该有些问题想要向我确认。”女子看着塞雷娅率先开口:“我也听幸子对我提起您是如何救下的我们两人,我猜您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不会像您现在这么镇定。”
塞雷娅没有反驳,她看着女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所以?”
“我很抱歉,无意将您牵连其中。”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说抱歉也没任何意义,当时决定出手的人是我,自然我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塞雷娅说。
女子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冷静,女子只好笑了笑,没有反驳。
“您说的没错。”
“但我还是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你确认,希望你能理解,毕竟无论如何现在这件事都已经不仅关系到你,我们同样需要做好准备。”
“这是自然。”女子点了点头:“您请问……”
“第一,你是谁?”
女子顿了顿,她猜到塞雷娅会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迟疑了一下。
“我是光元澄夜,光元家当代长女。”
“……东国那个光元?”
“如果东国没有别的光元,那大概就是您认为的那个光元。”
“……”
塞雷娅忽的沉默下来,意识到自己开了一个冷笑话的光元澄夜急忙道歉。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东国人都很喜欢说这个词吗?”塞雷娅忽然好奇的问。“你们似乎都很喜欢说抱歉,无论是不是真该道歉,你们很爱用这个词。”
“也许是因为东国人都太过遵循传统,唯恐自己的行为让人感到失礼。”她想了想,这么回答。
塞雷娅没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但你现在却直言不讳?你就不怕我知道你的身份后会产生别的想法?”
“实不相瞒,此情此景,我的确难免有过这种顾虑。”光元澄夜看着塞雷娅的眼睛回答。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回答?”
“因为您之前说,您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以为既然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自然不大可能心存恶念,况且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我此刻大概已遭不测,我也同样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的话语说的很慢,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清晰到面对塞雷娅的目光,她没有丝毫闪躲,她澄澈的眼底仿佛与她的话语如出一辙。
“说起来,直到此刻还未请教恩人名讳?”
“塞雷娅,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塞雷娅小姐。”她轻声重复,然后满脸认真的补充道:“我记下了。”
“嗯……怎么说呢,被你这种大人物记下名字倒真是让我感到有些莫名的复杂。”塞雷娅顿了顿,神情浮现出一抹复杂。
“如果让您感到为难,您可以不必将我当成什么大人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称呼我光元或者澄夜。”
“那么,光元小姐,关于昨夜的遭遇你此刻是否有什么想法。”塞雷娅适应的很快:“或者我该问,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殿下……”幸子担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无妨,塞雷娅小姐有权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她摆手摆手,看着塞雷娅继续道:“下津之变到现在如无意外,京城已经收到消息,最快的别动队在天明前就能抵达,敌暗我明,下津事先早已做过严密部署,敌人尚能引发变动,想必此刻在这青森城中也早已混入了敌人耳目。”
“所以你打算等到你的支援部队赶到,再去调查一天前的事情?”
“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式,青森警备力量薄弱,敌人既能突破下津,想必青森也早已被渗透。”
塞雷娅安静下来,她想起了几分钟前的对话。
“的确,不过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从京都来的支援出了问题,我是说,到时情况超出了你的预估范围,你还有没有别的准备?”
光元澄夜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严肃下来,她看着塞雷娅的目光不再似之前那么温和,带着些许深藏下来的警惕和疑惑,但依然进退有据,举止得体。
“我能知道您为什么会这么问吗?”
塞雷娅自然不能说之前在楼下有个混蛋扯东扯西因此让她不由产生了本来不该有的联想。
她只好装作平静的语气回答。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不是吗?”塞雷娅说:“你既然知道你的敌人可能渗透了青森,也能在下津的梅馆发起对你的刺杀,那么想必你能想到的比我更多。”
光元澄夜看着塞雷娅,她思索着,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您比我想象的要更加不凡呢,塞雷娅小姐。”她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您并不是东国人,对吗,我听您的口音和这间房间的布置,您似乎刚来东国没多久。”
“是。”
“那么您能告诉我您离开熟悉的土地不远万里来到东国的原因吗?”
塞雷娅沉默了一下,她大概明白了光元澄夜的意思。
“我想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仯“我们都有难言之隐,塞雷娅小姐,并非我不愿如实想告,只是可能连我也没想好若是真发生您说的那种情况,我该作何考量。”坐在床上的光元澄夜郑重向塞雷娅鞠了一躬,她抬起头,视线落在塞雷娅身上:“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力所能及不牵连到您和您在此地的生活。”
“天明前,我们自然会离开这里,若是有幸,在事了之后我将亲自登门拜谢,向您一尽地主之谊。”
“那倒不必了。”塞雷娅摇头说。
光元澄夜愣了愣。
“既然您不希望被打扰的话,但还请务必在届时收下我的谢礼。”
“我是说,你不用急急忙忙赶着在天明前离开。”塞雷娅纠正道,她看着床上的光元澄夜:“以你们两人现在的模样,拖着这幅身子在夜里能走多远,就算你的人能在天明赶过来,你难道就打算这么过去见他们。”
她没有说的太直接,如果以她们现在的情况再遭到袭击,那恐怕明天在天明前只会多出两具尸体。
“可是……”
“不用可是,我刚才说了,既然当时我救了你们,就做好了承担之后责任和风险的准备。”
塞雷娅打断了她的话:“这和你是不是姓光元没有任何关系,换做是谁我都会这么做,如果真能像你想的你的人来了之后就能解决现在的事,那么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如果不能,我想你也不能真的保证和你扯上关系的我们会真的不受到一点牵连。”
“……”
光元澄夜看着塞雷娅,几秒后她的脸上忽的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您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那我就当你没有异议了,你现在就待在这里,天明前我和这位幸子小姐一起去找你们从京城来的人,如果没有意外就带他们来见你,在我和幸子小姐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什么需要和问题可以问我家那位,他就在楼下,不过他的东国语不是太好,人也有些古怪,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就当他是在胡扯,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其他语言?”
“炎国语和西边的语言,我都会一点。”
“那正好,那家伙就是个炎国人。”
直到塞雷娅离开,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安静中光元澄夜忽然问:“幸子,你怎么看?”
“唉……殿下?”
幸子愣了愣。
“我是问你怎么看这位塞雷娅小姐。”
“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塞雷娅好像是以前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任侠?我还以为现实中不会有这种人呢。”
“唔……您是说那个大逆不道的电影?”
“落难的王女与流浪的任侠。”
“可是,殿下,塞雷娅小姐是一位女士。”幸子小心翼翼的低声提醒,随后她忽然睁大了眼睛,她听到殿下低声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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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自然是不知道塞雷娅在楼上说他的坏话,以至于他还没有和那位他们带回来的大人物说上两句话前就已经在对方心里留下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印象,甚至于那位扎着干练灰发马尾的幸子在后来看到的自己时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看到塞雷娅下楼。
一边用身前塞雷娅常用的家庭围裙擦干手上的水渍,一边好奇的凑过去。
“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塞雷娅不解的问。
她忽然觉得陈默那种凑热闹的模样让她有种想揍他一拳的冲动,好在塞雷娅女士是理智的。
“还能怎么说。”陈默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已经把碗洗干净了,你上去这么久,不会什么都没问出来吧。”
塞雷娅没再去看她,而是走到茶几的沙发前,她坐在沙发上,重新翘起腿,陈默又赶忙凑过去。
如果不是陈默身后没有东西,塞雷娅肯定觉得自己现在看到了一根像是尾巴的东西在抽风一样晃来晃去。
“你好像很感兴趣?”她故意不解的看着陈默问。
塞雷娅看着陈默解下自己的那条围裙,在腿上折的整整齐齐。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打算之后怎么办,难道就一直把人家留在咱们家?”
等到塞雷娅有删减的说起楼上发生的事后,陈默轻吸了一口气。
“光元澄夜?那个光元。”
“如果她没说谎的话,大概就是你认为的那个光元了。”
“你还要代替她去见她的人?”
“是和那位幸子一起,以免意外。”
说到这里塞雷娅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复杂,她忽然看到陈默直直的看着自己,那眼神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做好事总要比做坏事难是吧,要是当时……你说,这到底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陈默忽然问。
“……”
塞雷娅沉默了一下,她问:“陈大人,你说呢?”
塞雷娅心里忽然觉得陈默的反应有些好笑,分不出他是故意还是装出来的,也许光元这个名字在东国真的很有分量,但还不至于让陈大人惊讶到这种地步。
也许能做出这种蠢事的就只有这家伙了。
塞雷娅要是在以前她一定很讨厌这种装模做样,但现在她觉得其实还挺有趣的,平静的生活中都需要这种有趣才不至于乏味厌倦。
“根据陈大人多年的经验,到最后肯定不会太好。”
陈默说的信誓旦旦,塞雷娅感兴趣的目光望着陈默。
“你对这种事还有经验?”
“我没告诉过你吗?”陈默说。
塞雷娅摇了摇头。
“现在说也不迟。”
“这要从好几年前说起。”陈默伸手拿起水杯,塞雷娅很自然的为他倒满水,他诧异的看了塞雷娅一眼。
“继续……我在听。”
塞雷娅说的很平静,八卦的塞雷娅。
陈默喝了一口,像是在一边回忆,一边斟酌词语,慢慢平静下来。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的土地上,那年我方满十八……”
他故意夸大其词,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像是胡扯,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塞雷娅很熟练的越过了那些没用的词汇,但她也不催促,她后来总是想,就算什么本事也没有,就凭这张胡扯的嘴陈默也不大可能随随便便饿死。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家伙这么会讲故事。
一点也不像是他,能听他满口胡扯讲这么久,也一点不像是自己。
人与人之间总是从了解然后习惯开始,等到不知不觉又难以避免不可收拾。